百年清华

大家罗公

2012-06-13 |

514日,我国著名的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不幸逝世,享年88

罗哲文2006年在李庄  (王军摄)

   罗哲文先生在文博界被尊称为罗公。谁先喊起来的,何时叫开来的,已无从考起。罗哲文被呼之以罗公,我想,除了一般意义上的尊重外,或许还另有深意。

   “公”是古代朝廷最高官位的通称;“公”在古汉语中还有“平分”和“公正无私”含义。以伟大的品格和杰出的才能,赢得人们尊敬景仰者,方为公。

   若论官职官阶官位,罗公只是担任过文化部文物局业务秘书,国家文物局文物处副处长、档案资料室主任,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和位居三公远远扯不上,但若论起他的文物专业才干和对文博事业的贡献,他受到如此尊重当之无愧。

   他是新中国文物事业发展的见证人、亲历者,几乎参与了中国文物保护的所有重大事件,很多还是由他倡议并参与实施的。  早在解放战争时期,他就参与了由梁思成先生主持的《全国重要建筑文物简目》的编写工作,对解放战争期间和新中国成立之初保护和接管文物起到了重要作用;新中国成立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他全身心投入文物保护工作,服务中国文物保护事业七十余年,初衷不改,矢志不移,巧思笃行,老而弥坚。

   他是中国特色文物保护工作若干重要法定规范的提出者。1961年国务院公布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他深入基层调研,总结出文物保护单位“四有”措施(有保护范围、有保护标志、有保护机构或专人负责、有记录档案),成为具有中国特色文物保护工作的重要法定规范,至今仍然是我国文物保护单位沿用的工作规范;他系统总结中国古建筑保护修缮的工作经验,提出以“四原”原则(原形制、原结构、原材料、原工艺技术)保存文物价值,并科学阐述利用新材料、新技术与保持原材料、原工艺技术的辩证关系,成为我国古建筑保护维修界的共识,得到各国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的高度评价;他还长期承担古建筑保护维修培训的组织和教学工作,培养了一大批古建筑保护维修专业人才。  

   他是“万里长城第一人”,数百次攀登长城,深入考察研究,推动保护维修;以历史文献与现状考察相结合,对长城的起点、长度、分布及沿线、民族关系等进行深刻研究论述;参与发起成立中国长城学会,提出开展“长城学”研究的建议,积极鼓励青年同志走长城、研究长城、保护长城。

   1982年,他最先提出,保护文物建筑的前提是保护其基础,要注意大环境的保护,能否在文物古迹保护制度之外创建一种新的整体性的保护制度?提议得到建设部的重视,于是“历史文化名城”的概念诞生了。此后,他将名城分为“硬”与“软”两个方面,“硬”就是体型方面,建筑、街区等文物;而“软”则是指戏剧、诗词书画、工艺、民俗等“文化活力”,二者都需要保护。在观念上已经很接近现在“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了。我国加入《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举国关注的“大运河申遗”,最早也是他和一些老政协委员倡议的。离休后,他仍然满腔热情地关心文化遗产事业发展,奔走在历史文化名城、古建园林和文化遗产地,为文化遗产保护积极建言献策,为文物保护工程提供技术咨询,体现了老一代文物工作者的历史责任感和执着追求。

   他还是摄影家,酷爱摄影,留下的许多文物资料不仅十分珍贵,而且自成体系,成为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记录。

   作为学术大家,他提出了大量创造性的观念观点,撰写了《中国古塔》、《中国古园林》、《万里长城·居庸关、八达岭》等颇具影响的专著,发表了大量有关文物古迹、历史名城的诗词、书法和摄影作品……

   成就的取得和他的老师梁思成的口传身教分不开——梁向他讲授线条和图纸的艺术性,细致入微。他领会到建筑艺术的美,开始着迷于古建筑研究。林徽因在业余时间帮他补习英文,让他打下了厚实的英文功底。

   成就的取得和他博览群书分不开——他的家里都是书,就像书山、书海一样,甚至让人没地方下脚。

   成就的取得更和他从不坐而论道的学风、工作作风分不开,他的脚步从不停歇——1952年,不到而立之年的他负责制定长城勘察规划。通向八达岭崎岖不堪的山路上,他骑着毛驴,常常到达山顶时,太阳已下山,于是便枕着荒野而眠,天亮再勘察。三个月后,八达岭长城维修计划出来了。此后,他又数百次攀爬长城。为了考察汉长城等古代遗址,他在八旬高龄的时候,穿越了“死亡之海”罗布泊。他还先后到苏州100多次、常州数十次……

   罗公被人尊重敬仰,更多是因为他个人的品格。作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六、七、八届全国委员会委员,我国第一批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名誉会长,中国长城学会名誉会长,中国紫禁城学会名誉会长,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风景名胜、风景园林专家顾问等一大串大名头的大专家,却又没有一点架子,笑容可掬,让人经历了最初的忐忑后,马上就坦然走近、接近他,求教于他,求救于他。于是,他的家——北京市安贞里的一个普通二居室,成了“信访办”,家里的电话就像热线,全国文物被毁的求救电话此起彼伏,央其转交的材料纷至沓来。不论熟悉还是陌生的记者编辑,遇到专业问题,抓起电话打过去,有问必有答。

   好人罗公,是几乎所有和罗公有过接触的人的一致看法。与人为善,讲求注重人与人相处和为贵,性格温和,以至于有人认为好人罗公应表述为老好人罗公。其实这是误解。和罗公有60多年交情的文博大家谢辰生先生说,罗公对自己认定了的东西是很认真的,有自己坚持的做事准则,对于有些违背实事求是的精神、不利于文物保护的行为敢于逆潮流而上。他是一个柔中有刚的人。

精湛学识,崇高风范,罗公称号,当之无愧。

(张伟)

转自《中华读书报》201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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