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1938，我四岁那年，妈妈带我去香港和即将从德国回来的爸爸重聚，然后一起去昆明。正是抗战烽火连天的时候，很多道路都不通了。我们只得走一条迂回曲折的路。

妈妈和我从外婆家浙江衢州出发，先到温州。还记得温州的街上，满是卖海螃蟹的摊子。我们在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登上了去香港的海轮。在夜色朦胧中船驶过厦门时，灯都灭了。妈妈也不让我唱歌。她说：不要出声，这里是厦门外面的鼓浪屿，给日本人占领了。

第二天下午，到了香港。本来爸爸是请他在清华读书时的室友乔冠华来接我们的。不知为什么没见到来接的人，后来听说是接错了班次。一位同船的旅客就带我们去了一家小旅馆，叫南屏旅馆。我经过的香港的街道，窄窄的，上坡下坡。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许多商店旅馆的柜台上都有一个漂亮的大鱼缸。第一次见到五彩缤纷的热带鱼，我非常兴奋。

想念已久的爸爸终于来了。等他走进旅馆房门，我倒腼腆起来，怯生生地躲在妈妈后面。妈妈说，叫爸爸呀。我轻轻嘟哝了一声。爸爸笑了，把我抱起来。

我们换了一间旅馆，叫六国饭店。那是一家大旅馆。我们住在第七层，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两扇大窗对着大海。窗沿很低，有一人宽。我们坐在上面照了不少照片。

去往昆明前，赵九章全家在香港合影

不久我们就离开香港乘船去越南海防。那时越南还是属法国的。过海关的时候，工作人员态度挺坏。我们在海防住了一晚。我还记得那狭窄的房间，昏黄黯淡的灯光，和圆顶蚊帐。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圆顶蚊帐。第二天我们去河内，乘坐从河内到昆明的窄轨火车。火车所经之处，是一片片绿色的香蕉树林。在车站上，常有身穿黑衣、头缠黑布的人们来卖香蕉。他们的牙齿也是黑的。爸爸妈妈说，那是因为嚼槟榔的缘故。

在黄昏时分我们到了昆明。来接我们的，是爸爸在清华的同窗好友傅承义和王竹溪两位伯伯。

从此，我们一家的生活开始了新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