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清音独远

2010-01-20 |

陈寅恪曾经工作的地方——西南联大文法学院旧址哥胪士洋行

  温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白色的法式少女雕塑上,一旁的侧柏伸出宽大的弧形针叶,犹如德加画中的芭蕾女子伸展了柔韧而温润的玉臂,青色的骨朵似要去抚触那光影出浴中的圣洁。哥胪士洋行——这座蒙自城最早的法国洋行虽已被岁月的失忆剥蚀了骄傲,却重又以一种优雅的朴实冷静地伫立于南湖湖畔。空荡的廊道中,似乎只有那泛着幽蓝光泽的“西南联大蒙自分校著名教授名录”的铭牌,在不经意地闪烁着一串串中国现代人文史上最灿烂的名字——朱自清、闻一多、陈寅恪、吴宓、钱钟书、冯友兰、傅斯年……

  这,便是蒙自城最负盛名的一景——西南联大文法学院旧址。

  走访蒙自——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首府,是此次“中国百名文化记者红河行”早已议定的行程,然而于我,却早端倪着一缕分外的情愫,这情便来自我的同省前辈——一代文豪陈寅恪先生。陈寅恪在蒙自生活的时间很短,因此,蒙自生活对于陈寅恪的影响在各种书籍中总是一带而过。然而,我却总有些疑惑:历乱而定的蒙自生活真是那样的不值一提吗?

  走进文法学院的大楼,撇了导游的讲说,我独自寻找着学院的历史与教授们的掌故。“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1938年春,陈寅恪孤身来到蒙自。之前一年中,他备历身心的煎灼,父亲的绝食而故、藏书的火烬、妻女的病痛、家国的残破,长沙、衡阳、零陵、桂林、梧州、香港、越南海防,几番风雨,几度摧折,偏隅的蒙自俨然成为陈寅恪的沧流芥舟。此时的陈寅恪,心中似乎充斥着绝望与无助:“无端来此送残春,一角危楼独怆神。”

  步出幽暗的楼室,独坐在天光鲜亮的南湖边,昔日南湖的愁客早已湮灭无迹,即便是暖阳下的深秋,南国的温润中也没有丝毫的轻寒。然而,我却分明肌肤砭冷。“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历史似乎有着惊人的相似。公元756年,唐代大诗人杜甫在安史之乱的颠沛流离中,奔鄜州、赴秦州、寓成都、居夔州,写出了最著名的《三吏》《三别》《秋兴八章》等垂世名作。而一代学人陈寅恪在身历了家国悲怆后,虽然唱叹了“雨里苦愁花事尽,窗前犹噪雀声啾”的个人愁怀,但这看似个人的愁苦其实何尝不是天下人的愁苦呢?蒙自的片安让他得以栖下身来重新舔舐一遍心灵的创痛,并反思造成这离乱的原因。

  如果说,在清华园时,陈寅恪还只是位象牙塔中的学术大师,而此时的他则更多地有了黍离之悲的情怀与对时政的关注和鞭挞,以学术立身、洁身远媚的高度责任感和独立精神正是此时得以发扬与持守。正如他在1942年的诗中所写的“九鼎铭辞争讼德,百年粗粝总伤贫”,文学泰斗的人格正是在这混沌之中砥砺而成。

  昔日陈寅恪倡导的“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学术思想早已流播天下,一代大师的成就将永远烛照着我们伟大的中华文脉。

  一千年前,苏东坡在《韩文公庙碑》中写道:“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也许,陈寅恪先生正如陆键东先生在《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一书的前言中所写的:“人代泯灭而清音独远”。(罗翠兰)

转自 江西日报 20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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