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北平围城前后的片断回忆

沈学元^*(1949土木）

1948年12月上旬，解放战争形势急转直下，第四野战军胜利结束了辽沈战役，张家口和天津已经被解放军层层包围了，而且逐步向“北平”方向逼近。12月12日和13日校园里已经听到由远而近，时紧时松的枪炮声。到14日早上醒来就听不到枪炮声了，清华园内学校里组织的学生巡防队守在大门口不准随意出入。15日听说傅作义的部队退守到城里去了，解放军已经到了玉泉山、颐和园和清华附近。接着解放军在西校门外贴了安民告示，可以自由出入，但是大部分同学还是在校园内活动，不敢随便出去。后来听说有的同学在海淀颐和园等地看见有人用解放区的钞票买卖东西，还看到军用卡车往城里方向运送生活物资，看到的解放军战士都很守纪律，因而觉得共产党解放军并不可怕。

因为学校里已经停课，呆着无聊，有些同学在操场上敲锣打鼓扭秧歌，我又不感兴趣，因此想着到“北平”城里去看看。于是在12月17日约了王克弟、钟安度等三四个人，从校园小南门溜出来，不敢走大路，怕遇到军人惹麻烦，就走小路穿越田地，向“北平”城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个多小时，前面看见“华北农业试验所”的围墙，看来从左边一时绕不过去，所以只好朝右前方走到该“所”前面的大路上。顺着围墙走，看见墙上写的大字标语是：“打倒蒋宋孔陈闫傅六大家族”，等走过该“所”大门后看到墙上写的是“××不死，大难不止”等等。于是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当时国共两军是以“华北农业试验所”的大门为界对峙着。在大门附近好像没有看见什么军人，等走过一段路才看见一些傅作义的兵在路边上，有用砂包码成的简易工事，我们走过也没有盘问，估计他们看我们是学生模样，也就不理睬了。我们怕如果继续顺着大路往西南门方向走，还会遇到更多军人，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又走上往德胜门方向去的小路，最后从德胜门进了城。城门口有没有哨卡，现在记不清了，反正进门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们在学校里就听说，梅校长在几天前就到“北平”城里去了，我们商量到梅校长在城里的住处去探望一下梅校长的动静。钟安度和梅家熟识，我们就约定第二天上午到梅校长家去，看看梅校长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离开“北平”。在解放军没有逼近清华和颐和园一带前，我们进城时就听说国民党要在东单修一个飞机场。等我们这次来到东单一看，南面的城墙拆了一个大缺口，长安街北边的一栋三层楼房拆掉了两层，基本上完成了飞机起落的条件。那时东单从长安街到南边城墙间，基本上是一个空场地，我们习惯叫它“东单广场”。

12月18日我和王克弟到米市大街（即现在华北大街）梅校长在城里的住处去，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据说是协和医院的房子。我们进去，钟安度已经先到了。梅校长坐在客厅中间的一把扶手椅上，神情有点疲惫，见我们进去，就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向梅校长请安后，就简单地说了一下学校的情况，然后说，学校往后不知道会怎样，校长不在群龙无首，校长的威望很高，要是能在学校有了掌舵人，大家心里也就踏实了。梅校长听了我们的话以后，声音很低沉地说：“学校里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一定会和学校共存亡的”。我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现在记不清了，最后我们说，校长不走的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呆的时间不长，看到梅校长精神不是太好，就告辞出来了。

我们在城里暂时住下，等过了三天，听说梅校长已经和胡适等人一起乘飞机从东单临时机场飞走了，日子大概是12月21日或22日。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就议论，那天梅校长的口气好像很坚定，不会走的，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我们估计一个可能是给国民党裹胁走的，另一个可能是被胡适再三怂恿，他才走的，不会是他自愿抛弃学校师生迳自出走的吧。

在城里住了约一星期，我们在城里都没有家，看见到处乱哄哄的，于是我们考虑还是回学校去。这次怕惹麻烦，不敢再从“华北农业试验所”门前过了，特意绕远一些，从安定门出来，全部走小路或穿越田地，因为那是冬天，地里没有庄稼都是干的，七弯八转走了三个多小时，又从校南门进去，回到校园里来。

回到校园以后的日子里，教室、操场、饭堂、宿舍到处都很热闹，文娱活动很多，晚上还能看到解放区拍的电影，还有“四野”的文工团、政工队来校演出歌舞话剧等，元旦前还听了高棠和光未然同志的讲话。1949年元月10日北京地区军管会的钱俊瑞等同志在校大礼堂正式宣布接管清华大学。我们也参加了进城服务队的学习，我后来因为患肾结石，频繁发作，未能参加1949年2月3日在前门举行的盛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城式以及接着半个月在城里的宣传服务工作。

2004年4月于银川

* 作者曾任宁夏回族自治区建筑工程局总工程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1994年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