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沈洪:清华,我生命中的转折

2009-06-26 |

沈洪1962工化)

一 高中毕业进清华

在重庆七中上高中的时候,我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那时,我还很顽皮,接二连三地犯错误:一是不顾学校的明令禁止,偏要去水流湍急的嘉陵江游泳,以为晚上去游泳就不会被发现,殊不知,有一天晚上班主任黄师同夫人去江边赏月,撞个正着;二是在学校的土墙上挖了个大洞,从洞口把钱递出去买担担面端进来吃,后来用这个办法吃担担面的同学越来越多,终于又被发现了;三是上课给老师画漫画像,被数学老师当场抓住,告到教导处。于是,数罪并罚,记大过一次。

我是怎样变好的呢?和两件事情有关。一件是父亲突然去世;另一件是班主任黄老师被隔离审查。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同时失去慈父、恩师,使我受到双重打击,一下子就清醒了,长大了。

老师原是西南师范学院附中的校长,195212月西师附中与省立重庆中学合并成立重庆七中后他担任副教务长,1953年他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职务上轻松了许多。他特别喜欢唱京戏。有一次,他组织我们班的同学排练京剧《捉放曹》,亲自扮演曹操,经常哼两句台词:“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不料这两句台词却给他惹了祸,学校领导认为他发牢骚,对职务调动不满,对新社会不满。1955年反胡风、肃反运动中,他被隔离审查。

老师被隔离审查期间,调来一位记者老师给我们班上课。老师初来乍到,不熟悉教学业务,就去向黄老师求助。老师出于公心,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忍辱负重,白天挨批斗,晚上写教案帮助老师备课。所以,高三虽然他已不再给我们班上课,但同学们听到的仍然是他的讲稿。后来问题弄清楚了,解除了对老师的隔离审查,他在家中等待重新分配工作。利用这段时间,他组织全班同学搞了“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模型展览”。

我的父亲生前是川东行署工业厅的总工程师,他希望我将来也成为工程师。1955年5月父亲心脏病突发,脑溢血去世。父亲弥留之际把我叫到面前时,已口不能言,泪流满面,含恨而去。我知道,父亲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不争气。因此,我决心要争一口气,做一个制造原子弹的工程师。我除了努力学习外,积极参加搞“五年计划模型展览”的活动。我从家里拿来父亲生前留下的工厂、车间图片作参考,和大家一起制作了钢铁厂、发电厂、炼焦厂、炼油厂、化工厂、纺织厂、印染厂等工厂模型;还制作了原子弹、氢弹和核电站工作原理的幻灯。

该展览先在全校展出,后又送到重庆市少年宫向全市人民展出,大获成功。1956年高中毕业时,我们班的53位同学中,有4人进清华大学,7人保送上军事院校或国防专业。我就是保送上清华大学的几个同学之一。

二 大学毕业到内蒙

在清华大学,我学习天然放射性同位素生产工艺学,也就是铀和釷的生产工艺学。学制6年,受到良好的教育培养,在数学、物理、化学、化工、电子学、机械原理、机械制图、电机、自动控制等方面,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大学时代的沈洪画像

1958年学校贯彻毛主席“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办起了许多校办工厂。工物系在汪家鼎教授带领下办了炼铀厂;由吕应中老师牵头,在南口红泥沟虎峪村设计建造了一座核反应堆作为教学科研基地。我参加了炼铀厂设备的设计和安装工作,并担任生产队副队长。

1959年秋天清华大学派我带着一个同学到核工业部参加一个炼铀厂的设计。我们和核工业部第二研究设计院、原子能研究院等单位的专家学者们一道完成了任务。我们的工作是把专家学者的意见制成蓝图。

1961年开始毕业设计,我担任组长,真刀真枪完成了核工业部下达的任务《从含铀褐煤中提取铀和锗》。

在毕业分配时,我们可以有多种选择。可以到科研院所从事研究工作,可以留校做教师,可以到工厂搞生产,还可以报考研究生。当时,大多数人都可以留在北京工作,但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是内蒙202厂。领导反复动员我们去内蒙。我第一个报了名。有的同学不理解,认为我是假装积极,做样子给别人看的。还有人说风凉话:“别看他现在跳得欢,到了内蒙经受不了艰苦环境的考验,还得灰溜溜地回来。”其实,当时我想得很简单。我想,党和国家培养我六年,为的就是造原子弹。现在不去内蒙炼铀,就赶不上趟了,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为祖国制造原子弹是我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不管别人怎样想,怎样看,我是一定要去内蒙的,非去不可的。

正是因为当年我做出了正确的抉择,赶上了参加研制原子弹的工作。我们的研究成果《复合还原法直接配制特种成分金属铀》登上了《196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研究成果公报》,主要研究人员名单中有我的名字。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次多么难得的机遇啊!

搞原子弹核潜艇和核电站

大学毕业后,我到内蒙202厂的核燃料元件研究室工作。研究室张主任安排我到化学分析组去做化验员。我心里很不情愿。我对他说:“我的专业是炼铀,应该到冶金分室去工作才对。”张主任说:“冶金分室已经满员了。现在化学分析组刚成立,正需要人,你还是服从分配吧。”

1963年张主任派我和几个同志到中国科学院沈阳金属研究所去学习一年。在金属所学习期间,正值该所建所十周年,搞庆祝活动,进行学术交流。我发现进行学术交流的文章中,对数据处理、误差分析和实验设计存在一定问题,便提了一些意见和建议。由于我是被派去学习的人员,人微言轻,所提的意见和建议没有得到重视。

后来,金属所的同志到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参加学术会议,会上有个副博士对他们论文的数据处理和误差分析提出了意见,引起了他们的重视。他们组织对那位副博士的论文《谈谈空白值对成分分析的影响》进行学习。在学习过程中,我提出自己的看法,指出那位副博士的观点值得商榷。

金属所的同志让我把我的观点写成文章,我便运用在清华学到的数理统计知识,写了一篇论文《Student函数和误差理论》。金属所的领导认为这篇论文写得好,安排我在学术会议厅作报告,金属所的研究员、副研究员、助理研究员、研究生都来听讲。

金属所的一位副研究员白玉文同志建议我发表论文,我同意了。他对我进行了很多指导和帮助。然后又以《也谈空白值对成分分析的影响》为篇名推荐到《化学通报》上和我联名发表。

金属所李熏所长希望我留下深造,我婉言谢绝了,我希望早点回厂炼铀,为制造我国第一颗原子弹作贡献。于是便提前结束学习回厂。

回到了厂里。我向张主任提出要求,到冶金分室工作。他满口答应。这样,我就赶上制造原子弹了。

1971年我被派到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搞协作。在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搞了一年协作后,接到通知,我们那一批人要搬迁到四川,去参加核动力基地的建设。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负责人吕应中老师希望我留下工作,并表示可以解决我全家的北京户口问题。但是我没有同意留下,婉言谢绝了母校的好意。我认为我应该回四川参加三线建设,为建造中国的核潜艇和核电站再作贡献。

1971年我奉调到四川参加三线建设。从事各种核反应堆燃料元件的质量控制和标准化工作。

1978年建立了用石英晶体微天平测定压水堆(核潜艇陆上模式堆)一回路水中干渣含量的方法。并对石英晶体微天平称量灵敏度计算公式Sauerbrey方程进行了修正。

1990-1995年受聘为全国核能标准化技术委员会核燃料分技术委员会委员;1997-1998年作为国际原子能机构技术合作项目负责人,筹建中国国家核燃料质检中心。

1994-1997年参加起草国家军用标准《潜艇核动力装置建造安全规定》,并作为主审人之一,审查通过了国家军用标准《贫铀穿甲弹技术条件和检验方法》。参加起草国家标准1项、核行业标准4项。

清华培养了我,使我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清华给我机遇,让我投身于复兴中华民族的伟大事业之中,参加了制造原子弹、建造核潜艇和核电站的工作,并且能够胜任。我在学校学到的数学、物理、化学、化工、电子学、机械原理、机械制图、电机、自动控制等方面的知识,几乎全都在工作中发挥了作用。清华,使我梦想成真,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回想上大学的美好时光,感谢母校的教育培养,有如下几点体会:

1、用先进的生产技术、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和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教育人,培养为祖国、为人民、为事业献身的人;

2、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教育人,帮助同学们树立科学的世界观,掌握正确的方法论;

3、要有一支高水平的教师队伍;

4、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

5、科学与艺术相结合,文理并重,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能力;

6、全面发展,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通过体育锻炼,使学生具有健壮的体魄、坚强的意志;通过音乐、美术的熏陶,使学生具有丰富的想象力。

作者简介:沈洪,重庆人,中共党员,研究员级高工。1939年生,1962年清华大学毕业,志愿到内蒙202厂工作,1971年到四川参加三线建设。1990-1995年受聘为全国核能标准化技术委员会核燃料分技术委员会委员,1994-1997年参加起草国家军用标准《潜艇核动力装置建造安全规定》,并作为主审人之一,审查通过了国家军用标准《贫铀穿甲弹技术条件和检验方法》,参加起草了国家标准1项、核行业标准4项。1997-1998年作为国际原子能机构技术合作项目负责人,筹建中国国家核燃料质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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