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因为经常出差的原因，我在昆明很少有时间参加集体的公益活动。一直到上个周五，刚好从昭通回来，看到校友群里有一条关于周日去滇池边海口村的一个敬老院看望老人的消息。我知道重阳节近了，便推了周日白天的应酬，在群里报了名。

这一段时间以来，在云南的各个地方行走，有出差，也有国庆的自驾游。很奇怪地发现，每个地方都有捡垃圾为生的老人，像昭通，像嘎洒；也有摆摊卖竹篮卖杂货的老人，像在碧溪和磨黑。过于常见的老无所依、老无所养的现象让我对身边的老人的生活状况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去探望一个养老院也许能给出部分答案。

群里报名的人很快多起来，从十多人到二十多人，基本达到控制目标。于是新的临时群组建起来，三三两两的开始认识并约车。这时我并不清楚我们的具体计划，只知道有雪兰爱心赞助了牛奶，还有一家提供了馒头和花卷。小群里有一个清华校友玫，约好了她开车来接我。有人提出来，我捐点爱心款，于是大家纷纷解囊。印象深的是一个叫“五饼二鱼”的小朋友，他把妈妈给他的零花钱50元6角全部捐了出来。这样一共筹集了800多元爱心款，有志愿者主动提出第二天去商场采购一些敬老院需要的货品。群里还有人主动找我说话，是我泸州的老乡，这样的几率也不多。认识了云师大的南南，她捐出了一袋优质的东北大米；还认识了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延安医院的唐先生和“以马内利”。我对周日与这样一群热心的爱心公益人士的相逢充满期待。

第二天早上，我提了一袋刚从昭通带回来的苹果，站在路边等玫。搭她的车同来的还有四朗措吉，一听名字就是藏传佛教的信徒。上车的第一句话，我对玫说：咱们在哪里见过？玫说：没有吧，可能微信头像。一边去集合点的路上，一边聊天。说起公司，说起专业，玫说她两年多前参加过我们公司一次关于空港新区的方案评审会，那时她的工作单位还在北京。我说：我也参加了那次评审会，那时刚到昆明工作一个星期。那就是在评审会上见过，只是我当时不可能知道她是清华的师妹。这样一聊相互的熟人还很多，玫在学校就是文学社的常客，与我的同班同学诗人阿沛、云南籍的诗人宋颖都是好友。没想到第一个相逢的志愿者队员就是我的旧时相识。

到达集合点大观酒店门口，大部分队员已经在等待。我见到了在群里打过招呼的南南、唐老师、以马内利，还有我的老乡阿芳，还有没有打过招呼的“第三极客”、梦、陈梅、春天、小霞、王伟、照灵……还有五饼二鱼和其他两个小朋友，等迟到的队员同时，大家开始了陌生而亲切的交流。

人齐了，简单地拿出会旗合个影，就一起往海口村进发。

这是一个我经常路过但从没驻足的高海高速边上的一个小镇，里面的道路狭窄而陈旧，有些年代的记忆。进入到敬老院更是感觉回到了七十年代，全是红砖房一类的建筑。院子里摆了些桌子和椅子，或许是准备给我们和老人们互动时用的。院子中间有一个亭子，里面围坐了一圈老年人。

我找了根竹竿把会旗挂出来，“哇，校友会”，“厉害呀”，老人们开始和我们搭话，其中的一个李奶奶高兴地唱起歌来。

陆陆续续到来的志愿者开始搬运物资，会理发的队友架好椅子开始为老人们理发，我牵着李奶奶边走边聊，让她给我介绍他们居住的地方和环境。原来李奶奶家在北京，多年以前下放到云南，有个很优秀的哥哥——前中央芭蕾舞团团长、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的剧组组长李承祥。她还告诉我们她是天主教徒，爱耶稣，她问我：你们不会是耶稣派来的天使吧？我说: 重阳节到了，我们是来看望你们的爱心志愿者。她的眼神有些许失望。

队友和物资到齐以后，我们开始分发礼品，因为部分老人行动不便，我们直接将牛奶、面包、水果分发到房间里的老人手上。我听到一个房间传来哭声，原来一位患脑梗的老人见到志愿者，因为说不出话来，不知激动还是难受，一边用手指在掌心写字，一边哭，大家都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听到哭声我的眼还是有点湿。

我和五饼二鱼去李奶奶的房间和她聊天，她一个人一间房，非常整洁。床头挂着一张圣母玛利亚像，枕头上放着一本圣经。“我很苦，以前在农场被关了几十年。”李奶奶无儿无女，孤寡一人，疼她的远在北京的哥哥年岁已高，无暇顾及这个亲妹妹。因为受过刺激，李奶奶说不出她的年龄，只记得属猪，我们根据属相推测，已经是八十三岁高龄。我送给她一个指甲剪和一支用过的水笔，在一张纸上留下我的电话和名字。她说：看见你们真好！关心我，陪我聊天，还送我东西。这电话是个宝贝，放哪儿呢？五饼二鱼反应快，说奶奶你夹圣经里吧。五饼二鱼的妈妈就是以马内利，也是基督徒。

老人家拿出珍藏的相册给我们看她的家人、朋友，年轻时的李奶奶很漂亮，父亲是东北军阀张作霖的文书，我在相册里见到老爷子的照片。看着看着，李奶奶突然说，我的相册就放在你那里吧，说不定哪天我突然走了，这东西有个归宿。我和二鱼赶紧劝奶奶想开点，日子还长呢。奶奶又坚持要把枕边一个精美的耶稣雕像送给我，“还是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吧。”奶奶一直念叨着“耶稣爱我，我爱耶稣！你们是耶稣派来的天使。”在她的再次要求下，我答应帮她保管这本珍贵的相册，我想她是担心我会一去不回。问了李奶奶一些日常生活的长短，除了洗澡不太方便，其他都还满意。抱怨最多的是很难找到一起聊天的人，孤独。

发完礼物，老人们陆陆续续来到院子里，和志愿者们聊天。亭子里有两个老人吵了开来，我过去一问，原来有一个老人指责另一个老人多领了一个梨，应该交公，另一个不同意。于是互骂“你不是人！”“你才不是人！”直到我把那个梨拿走“充公”这场争吵才平息了。

大家聊到很多有趣的故事，一个脑瘫患者，医生介绍他有超高的智商，经常骗到其他老人的钱买吃买喝；理发的老人只想剃胡子，不想理发，但护工不同意，经过志愿者们协调，尊重老人意愿为原则。

老人们喝着雪兰提供的牛奶，在太阳下面很享受地看着大家。一群志愿者围着李奶奶，听她用依然美丽的嗓音唱着圣歌；院长拿来一本她存放的李承祥团长寄来的“承祥80”纪念画册，他们直到收到这本画册才相信这个妹妹没有说谎。

我留下了院长的电话，告诉她：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我们会常来常往，今天来主要是了解你们需要什么。敬老院也很难，以前是一个企业医院，现在企业效益不好，敬老院自负盈亏，医生、护工又不能少。我知道了，以后会把我们有限的资源优先配置。

到了告别的时候，志愿者们都还饿着肚子没吃午餐。我回头望了一眼李奶奶，看见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嘴里轻轻地念着两个字——“天使”……也许在老人们眼里，这些不惜牺牲自己节假日的时间来陪伴他们的人，是插上爱心翅膀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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