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兄:
来信收悉。知你因工作繁重,难以得空回母校参加今年的校庆和我们班同学毕业十年的聚会,甚为遗憾。好在你们来学校进行核电站模拟培训时,我们已经进行了深谈。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其他同学的。
晚上读你的信时,不禁又拿出我们班的毕业纪念册以及“工物04班班史”,细细翻阅,那些文字、照片,引得记忆如潮,漫过这十五年的岁月。
我至会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从塞外边城初进清华园的心情,会常常回忆起我们班的同学们在一起的无数个令人留恋而美好的日子。一个不谙世事、不知愁滋味的青年学生,怀着青春的梦想和憧憬,来到这极具历史继承性的清华园里,汲取各方面的营养,接受数代名师硕儒以及历届教职员工呕心沥血培育而成的清华传统的熏陶。从课堂上不断回味的“猎枪与面包”的关采,运动场上所体会的“8-1>8”的法则,到竞选会辩论之后留下的思考,“臥谈会”上的彻夜长谈,更不必说荒岛、断碑、日晷等等校园内俯首皆是的景致给我们的无言的启示……当完成毕业答辩,走出教室时,忽然发现,所有的这些,都成为我的一部分,不可分了。
我们的班又是那样一个温暖的集体。每每与他人言及大学生活,我都为我们的班集体感到骄傲和自豪。每一个人都有着鲜明的特色和个性。还记得那年“五一”前,刚刚进行完“理论力学”的期中考试,我忽然心灵感应,一定要回家。当时已是晚上九点。为了能让我赶上十点多的火车,班上夏荣坡等几个同学,只用了十几分钟就骑车把我送到动物园的102电车站,到车站时他们几个已是挥汗如雨。回到家里,方知祖父已于前一天辞世,家里为了能让我安心读书,没有告诉我。杨洪在参加献血时,被查出患了肝炎,并立刻送进了医院。为了不让他休学,能继续跟上全班,首先由班主任肖隆水老师联系任课教师和系教务科,同意他缓考。并由学习委员组织班上的同学帮他抄笔记,定时送到医院。后来他提前回家休养,班里就把笔记寄到他的家。到第二学期,杨洪顺利通过各门课的考试。毕业的,全班大部同学考上了研究生。其中,杨勇作为核研院的第一名送至英国留学。田力以很高的成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但他却要求赴青海省工作。当时学校为了表扬此举,决定保留田力的研究生入学资格。此事开创了清华保留研究生入学资格之先。前几天田力携夫人来校,提及此事,还说要登门去拜访当时的常务副校长方惠坚老师,向他表示谢意。
如今,班上的同学们都在为各自的事业奋斗着。杨宗严于1990年博士毕业,如今已是青岛海洋大学海洋工程专业的副教授了。我国驻英国使馆的同志曾告诉我,远在英国曼城学习的安培,由于成绩出色而倍受导师称赞,并在大型学术会议上宣读论文,获优秀奖。而你们坚守在核工业领域,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持有IAEA(国际原子能机构)承认的核电站运行执照的工程师。回首十年,我们敢说,我们的工作无愧于母校的培养和期望。
我常想,我们原不过是山洞里或是河边的一块石头,这一生只为把自己雕琢成器,雕琢成自己所希望的模样。十年耕耘与磨砺,我知道岁月的刻刀会去除我们身上的一些棱角,而我们在雕琢自己的过程申,也会不小磕碰掉某些小棱角。只要不十分影响大局,这都没有关系。
还记得我们在大学时,有一个周末的晚上,谈起读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的感受,不约而同谈到他所写的治学三境界,这也是我们生活中所追求的境界,而此时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时节,不为别的,为我们青春时的理想,为我们这一生的追求。
同窗五年,毕业十载,今朝重新聚首清华园,实在是一件快事。校庆那天,大家会相约着,去看我们当年住过的宿舍、吃饭的食堂、每日清晨去抢座位的图书馆以及新建的教室楼。在北京春日的阳光里,校河静静地流淌过嫩柳的倒影中,宿舍楼依旧,图书馆依旧,大礼堂依旧。年轻的学生们说笑着,走出走进。那时,我想,每一个人都将凝神静气轻气,在过往的学生身上寻找着自己当年的影子,沉浸于十年前最让大家心动的那一段回忆之中。
我最近又读《梅贻琦教育论著选》,再品他于40 年在《在昆明公祝会上的答辞》中所讲的一段话:“清华正好像一条船,飘流在惊涛骇浪中,有人正赶上负驾驶他的责任,此人必不应退却,不应畏缩,只有鼓起勇气,坚忍前进,虽然此时使人有长夜漫漫之感,但我们相信不久就要表明风停,到那时我们把这船好好的开回清华园,到那时他才能向清华的同人校友‘敢告无罪’。而在这艰难的时期,更希望爱护清华的多予帮助,多予指示,那便是学校之福,个人之幸。”这段话总能给我一些勇气,一些信心。对我来说,清华更有一份别一样的感情,因为我把自己生命中最为珍视的这一段青春岁月,交给了清华。
下次再谈。多来信。
恭祝 工作顺利!
宗恺
一九九五年三月五日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