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钱钟书曾领衔英译毛泽东著作

2008-12-25 |

钱钟书,一座文化昆仑,一代博学鸿儒。他博学多能,兼通数国外语,学贯中西,在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翻译三方面均做出了卓越成绩。他的翻译恣肆传神信属鬼工。他译英国诗人拜伦写给情人的一封信,走笔典雅,一不留神,竟超过了原文,成了倾诉离别之苦的绝唱;也完美地实践了他提出的翻译的化境(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风味)之说:

拜论原文:Everything is the same, but you are not here, and I still am. In separation the one who goes away suffere less than the one who stays behind.

钱钟书译文:此间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已去耳。行行生别离,去者不如留者神伤之甚。

译文用典浑然天成,丝毫不露翻译之痕;令人玩味再三,拍案叫绝。

1950年到1956年,钱先生几乎没有文章发表。这六七年时间,一个大学问家怎能无论著问世?一直让学界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在这段时间里,钱钟书先生担任《毛泽东选集》英译委员会主任委员。刘继兴考证,钱钟书先生曾在1955年填写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表》中说:19507月起至去年(19542月皆全部从事《毛泽东选集》英译工作,故无暇顾及其他活动

  《毛泽东选集》是毛泽东思想的集中体现。把毛选四卷准确地译成英文,是极为严肃的政治任务。谁能领衔担此重任,学贯中西的钱钟书先生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钱钟书当年从清华考取牛津大学留学生时,其考试成绩名列榜首。他在牛津大学爱克赛特学院潜心攻读英国文学,其时牛津大学出版一套东方哲学、宗教、艺术丛书,聘请钱钟书担任特约编辑,他是编辑组中惟一的一个中国学生,其英文水平可见一斑。钱钟书的学术代表作《管锥编》中征引西方学者和作家达千余人,征引包括数种语言的著作1780多种。很多引用的外文是钱钟书先生凭他超人的记忆默写出的。由此可见他英文造诣之深。1950年,中央有关领导几次邀他担任《毛泽东选集》英译委员会的主任委员,经过慎重考虑,他方应允。并非先生高傲,而实在这是一项艰巨而又具有风险性的工作啊。这是关系到把毛泽东思想公诸于全世界的大事,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接受这一任务后,先生为此付出大量心血。他负责英文翻译、审稿、定稿工作,极端认真,一丝不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枝节问题。那时候他家住北京西郊中关村,而工作地点在东城区,每天要坐车走很远的路。令人欣慰的是,以他的学问和能力,毛选四卷英译本,不仅达到了信、达、雅,更达到了化境的翻译标准(化境一语由钱钟书在其《林纾的翻译》一文中提出)。

当时翻译《毛选》时,金岳霖碰到一句成语:吃一堑,长一智。不知如何翻译是好,只好问钱钟书,不料钱钟书脱口而出答道:

  A fall into the pit

  A gain in your wit.

  形音义三美俱备,令人叫绝,金岳霖自愧不如,大家无不佩服。还有一句成语:三个牛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钱钟书译成:Three cobbler swith their wits combined, Equal Zhuge Liang the master mind.

  于是传诵一时,外研社1997年版《汉英词典》中该成语从钱译。钱钟书无可争议地登上了中国译坛的顶峰。《毛选》中的化悲痛为力量,钱钟书译作Turn grief into strength,也是传神之笔。钱钟书还指出《毛选》原稿说孙悟空钻进牛魔王的腹中有误(见毛著《一个极其重要的政策》一文),应为铁扇公主,从而纠正了《毛选》正文的一个差错。

钱钟书先生对翻译工作非常认真,也很下功夫,他特别瞧不上那些混饭吃的翻译家。在其《林纾的翻译》一文中,钱钟书先生关于那些差劲的翻译有这么一段精妙绝伦的嘲讽:翻译本来是要省人家的事,免得他们去学外文、读原作,却一变而为诱导一些人去学外文、读原作。它挑动了有些人的好奇心,惹得他们对原作无限向往,仿佛让他们尝到一点儿味道,引起了胃口,可是没有解馋过瘾。他们总觉得读翻译像隔雾赏花,不比读原作那么情景真切。歌德就有过这种看法;他很不礼貌地比翻译家为下流的职业媒人——中国旧名‘牵马’,因为他们把原作半露半遮,使读者心仰神驰,想象它不知多少美丽。要证实那个想象,要揭去那层遮遮掩掩的面纱,以求看个饱、看个着实,就得设法去读原作。这样说来,好译本的作用是消灭自己;它把我们向原作过渡,而我们读到了原作,马上掷开了译本。自负好手的译者恰恰产生了失手自杀的译本,他满以为读了他的译本就无须去读原作,但是一般人能够欣赏货真价实的原作以后,常常薄情地抛弃了翻译家辛勤制造的代用品。倒是坏翻译会发生一种消灭原作的功效。拙劣晦涩的译文无形中替作者拒绝读者;他对译本看不下去,就连原作也不想看了。这类翻译不是居间,而是离间,摧毁了读者进一步和原作直接联系的可能性,扫尽读者的兴趣,同时也破坏原作的名誉。十七世纪法国的德·马罗勒神父就是一个经典的例证。他所译古罗马诗人《马夏尔的讽刺小诗集》(Epigrams of Martial)被时人称为《讽刺马夏尔的小诗集》(Epigrams against Martial

钱钟书曾发感慨道:从事文字工作,最容易的是编写大部头书,洋洋洒洒,易掺水分;其次是论文,自应要有新观点、新材料,但若有自己尚未弄懂的问题,尽可按下不表;再其次是注释,字字句句都得追究,万一遇到拦路虎,还可以不注或径作不详待考,一般也是容许的;最难的是翻译,就连一个字都逃不过去了。这番很能体现钱氏幽默的议论,恐怕有他参加《毛选》英译的甘苦体会在内。

由于《毛泽东选集》英译工作在当时具有保密性质,鲜为人知,而钱钟书先生又从未张扬,很少有人知道毛选四卷英译本中饱含着大学者钱钟书先生数年来的心血与汗水。

  1960年,钱钟书又参加毛泽东诗词英译本的定稿工作。这个定稿小组的组长是袁水拍,组员有乔冠华、钱钟书、君健。袁水拍是文艺界领导、诗人,君健用英文写过长篇小说《山村》,皆一时俊才。而先生则脚踏中西文化,集学者、作家、诗人、语言大师于一身,其作用自然是举足轻重。这一工作一直持续到1966年开始后文革中停止。直到1974年秋天,他们又开始工作,完成审定毛泽东诗词英译的工作。毛泽东的诗词气势磅礴、比附曲折、寓意闳远,英译时很有难度,如《七律·到韶山》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中的黑手,究竟是地主之手,镇压农民运动,还是农奴之手,夺取地主武装,据说英译组也有争论。他们还把有些疑难问题直接向毛泽东请示,但不知何故,毛泽东一直没批复说明。

钱钟书的博大精深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曾参与毛泽东诗词英译本定稿工作的赵朴初后来回忆说:钱钟书的渊博学识真是了得,我是专攻佛学的,我读过的佛学经典,他不仅几乎都读了,而且很有见解。(本文摘自刘继兴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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