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陆士嘉:心有至善 山高水长

2021-04-09 | 漆丹 | 来源 《中国科学报》2021-04-08 |

“诚实的中国人”

194510月,二战结束后,陆士嘉和张维夫妇急于离开德国回到祖国。临行前,陆士嘉的师兄波尔教授(德籍)及妻子担心战后德国被清算,自己被抄家,委托他们帮忙带走积攒的1.75千克铂金,算是替他们保存一点财产,待来日方便时再还给他们,如若没有归还的机会,就算是送给他们了。

夫妇俩拿着这铂金,想也没想就带回了中国。

1956年,民主德国德累斯顿工业大学的霍夫曼教授访华,参观清华大学时,遇上张维负责接待。张维在闲聊时获悉波尔教授现任联邦德国科协主席,霍夫曼教授和他不仅相识,而且两人不时在西柏林开会见面。张维大喜,回家和陆士嘉一商量,忙委托霍夫曼教授将1.75千克铂金带回德国,完璧归赵。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俩自始至终就没把这笔铂金当成是一笔财富,只是当成一项任务。办完此事,两人如同卸下一副重担。

铂金的故事经波尔教授讲述,在德国科学界广为传播,张维陆士嘉夫妇因此获得了“诚实的中国人”之称。

待保姆如家人

陆士嘉待人和善,也许是和幼年的遭遇有关,她从不仗势欺人,无论是对领导、同事还是对学生、子女,对保姆她也是客客气气,谦和有加。

陆士嘉之子张克澄回忆,母亲生病卧床时想喝一杯水,都是客客气气地请我们帮忙,喝完之后还要加声“谢谢”。这套礼貌她永远都不嫌烦。

固体力学家黄克智的夫人陈佩英有一次去看望陆士嘉,未遇。保姆杨阿姨请她稍等一会儿,说陆先生很快会回来。两人便在厨房一边择菜一边闲聊。杨阿姨告诉陈佩英,陆士嘉和张维待她很好,凡是他俩拿了工资以外的收入,诸如奖金、稿费,一定会按比例分一份给她。因为他们认为正是杨阿姨操持了这个家,才使得他俩没有后顾之忧,这份收入应该有她一份。

听完杨阿姨的话,陈佩英由衷地赞叹道:陆先生,非凡人!

坚拒专车

自从1962年心脏病发作后,陆士嘉就正式戴上了“病号”帽。学校多次安排她赴青岛、杭州等地疗养,希望她尽快康复。经过两年多的休养,陆士嘉的身体大为好转,供血不足的症状几乎没再发生过。于是她向学校提出恢复上班、恢复招收研究生的要求。

重新上班后,学校领导考虑到陆士嘉身体欠佳,决定给她配备一辆专车,作上下班接送之用。在征求意见时她坚决反对,理由是:第一,学校小汽车不多,她占了一辆,外出开会的同志就有困难了;第二,作为党员,这样影响不好。可校方还是决定给她派车。

结果就上演了一出陆士嘉坐着公交车上班、专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的戏码。如此折腾两个星期,学校看陆士嘉实在倔强,只好收回成命。陆士嘉如释重负,乐得天天坐公共汽车,身体倒也一日好似一日。

婉辞中科院学部委员候选人

1981年,中科院第二次遴选学部委员,陆士嘉获得了严济慈、周培源、钱学森等7位推荐人的推举。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很不安,思考再三给时任中科院党组书记李昌写信,主动请辞学部委员候选人资格。

消息传出后,很多人为她惋惜的同时也感到不解。

有记者问,为什么要推辞呢?

她说:“因为我最近十几年来没有做出什么成就!过去的资历只是说明我的过去,不能因为我曾经在国外得过博士学位,更不能因为我是一个女教授,就可以当学部委员。这个称号应该让真正做出成就的中、青年科学工作者担任。”

严济慈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惋惜地说:“你怎么就推辞了呢?要知道有人求我推荐我还不干呢!”

“为了祖国,才能高瞻远瞩”

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陆士嘉感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脏痛得越发厉害了。她很怕死后给组织和亲人留下太多的麻烦,因此,每次心脏一痛她就开始写遗嘱,写了很多份,所写内容一样,放在不同地方,就怕家人找不到。她的遗愿是:

1)死后尸体赠医院供解剖研究。请注意心脏冠状动脉有无分枝增生,以证明锻炼有无效果。身体上凡可供使用的,都请取用(眼球毛病较多,可供研究)。

2)尸体焚化后不留骨灰。请将骨灰撒在圆明园。

3)焚化时着平时衣服,不用新衣,但希望用党旗覆盖遗体。

4)死讯不通知亲友,不行遗体告别式。

5)不举行追悼会。

6)不放大遗像。

短短几行,唯见“奉献”二字。她将一辈子献给了祖国和人民,希望遗体也能作出最后的贡献,真入“无我”境界。

陆士嘉写下的遗嘱

是什么力量造就了陆士嘉这种精神?

“对年轻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正确的动力。为了自己的前途吗?为了自己的吃穿吗?这种动力是微乎其微的。我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飞机有个强有力的发动机才能飞得远,人也一样,为了个人的利益是飞不高的,为了祖国,才能高瞻远瞩。记得我在二十多岁时看居里夫人这部电影,最使我感动的是她的爱国心。居里夫人热爱祖国波兰,这一动力支持她发现了稀有元素‘镭’和‘铍’。我希望我国的青年人中也能涌现出千千万万个居里夫人,作出更大的成就。”

从她对年轻人说过的这段话里,我们分明看见了答案。


(作者系陆士嘉儿媳,北航陆士嘉实验室、陆士嘉之子张克澄对本文有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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