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回忆父亲童诗白(中)

2019-01-07 | 童蔚 |

童诗白晚年参加清华乐队演出

【31】茉莉花与凤仙花

我父亲对他人的好恶似乎很有点非理性的,但仅对极个别者。他特别恐惧某播音员的声音,那些年,每晚坐在电视前,心里就思谋,今天出现的是不是,某某某。他的听觉系统对某一类高频音调,很敏感。说那位播音员就像在训斥听众。父亲本人的音色是低沉的,说话时中气充盈,我舅舅来信跟我母亲讲,每次接他电话都感受到北方人的热情,说他还具有关外少数族裔滚沸的热血。仿佛,母亲这边的文明程度已太过,由此而擅长感时伤怀。这话有理。茉莉花和凤仙花可是完全不同的花。花在风里,前者,香气沁人心脾;后者生长于海拔千米寒冷的森林地带,估计只有淡淡的植物气息。两种花相隔甚远,只有蜜蜂能把它们联系在飞行的线路中。我父亲有着如此宽宏的雅量却也有不为人察觉的“精神洁癖”。没有人会对一个某人的声音上升到无法忍受,我只能把这一现象归结为,怪癖。这种怪癖属于灵魂的特殊频道,惟有晚开化的种族才残留这古老狩猎者的本能。相反,沿海地区的人们,早就适应商业化,感觉及思考力都更切合实际,也更精于表达。要说小小的茉莉花,制作成花茶,大约起源于战国,也有说唐宋。无论如何,这凤仙花可没有这等广泛普及的用途,那是中草药。有另外的名字叫“透骨草”,具活血化瘀、利尿解毒、通经透骨之功效。在我想来,父亲无论对工作还是家人,到老了也还都还是“奉献”,这是他透彻筋骨的与人为善的本质,不吝惜行善,那些难以自持的“洁癖”,只属于末梢神经范畴。

【32】听广播

绝大多数年轻的小孩子都没有这样的聆听经验。那个啊哈C,和片头曲,我记忆犹新。大约下午5点半,父亲坐在窗前,把袖珍收音机捧在手里,转来转去,寻找合适方位。有时,在天线上连接一根电线挂到窗框上、暖气管上,因为这样的收听本身很费力,干扰声奇大,如果不调整一下,听的就全是噪声了。奇怪的是,他那样神经过敏的耳朵对噪音却能承受。每日就在轰炸一般的声浪中获取信息。如果不是求知欲,大约没有人能有此等抗干扰力。绝大多数以往的听众,如今都不听了。说不好原因,也许,因为网络的原因,也许是厌倦了,如今没有了求知欲。我父亲对于收音机的喜爱程度与时下人迷恋爱疯一样。虽然两者的用途与价格无法相比。他喜欢听广播,是一种职业的又类似发烧友的痴迷,桌子上摆着一个很大的充电器,很贵的电池本身,充不了多久就消耗得充不进去了。其实不如买电池划算。可父亲喜欢鼓捣这些,从周一到周末的电池都标上了记号,这一切就是为了每日收听“噪音”。这样讲,未免过了,他还喜欢听评书、相声。后来常听保健节目。听了一会儿,就转过头来跟我说,“这是个托儿。”然后露出诡谲的微笑。后来发生过心惊肉跳的“窃听”事件。他睡觉前,总习惯躺在长沙发上听收音机。那个袖珍的半导体也能听电视节目了。父亲那时眼睛坏了看不了电视,那么听听也是不错的。他喜欢看电影,看不了电影就听电影……有一回,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穿上鞋子,快步走到隔壁房间,拧开门——一片漆黑,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还可以听见他的外孙小声地打着呼噜。好险!就在他开门的霎那,我小孩把电视抢先一步关掉了,卧倒、假寐。

阿公没有逮个正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之后又发生过几次。我问小孩究竟怎么回事?原来,每次阿公让他睡觉熄灯之后,他睡不着,就悄悄打开电视,然后在把音量全关掉,然后他就在黑暗中看电视。隔着一面墙,一个小孩看电视一个老人听电视,当他们处在一个频道时是不是会发出某种信号?阿公究竟怎么知道的我其实也搞不清楚。但是小孩知道,不在于他开不开声音,反正阿公会知道的!后来,我把父亲生前喜爱的菲利普牌袖珍收音机放在他照片旁边,作为怀念过去聆听时光的一种象征。收音机的魅力在于使人的听力延伸。科学家的任务之一就是对人体的各个部位进行模拟、拓展至极限。

【33】“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我在写作业”

“嗯……”

隔了一会儿,又问:“你在干什么呢?”

没有回答了。

父亲就会提高音量问,

“你在干什么呢!”

父亲的脾气,有时,从平和到暴发没有过度段落。他面对着一个黑暗、无人的角落,发问……小孩子可能已经出门玩了。

他眼睛坏了……向黑暗发问,黑暗无法回答。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多好!

回到17公寓。我一定不让父亲这样子操心,我一定照顾好他的身体,我会多分担家务。

记得,父亲一边走一边拉着我的手讲过一些重要的话,可那时的我没有仔细听,那段时间我的耳朵仿佛聋了。

“你在干什么?”我浪费了光阴;我浪费了时间在不值得的字旁边撕纸。我浪费到白了头也不懂得做人的真谛,因为那不是我的问题。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懂得,父亲很仁慈。我为自己有个自食其力、忍辱负重的父亲而自豪。如果父亲问我,我会这样回答么?不会。他不会这样问我,我也不会如此回答。只是在他病危的时候,他似乎有了一双通灵的眼睛,已然看见了什么……对我说,咳!……

【34】三只猫咪

父亲养的那只猫,会表演作揖。站在木凳子上,拱手作揖,然后才给牠吃的。我养的猫。没有任何技能,只会撒泼耍赖。我的猫咪很傻且脾气很坏。每天要求按摩数次,每天玩捉迷藏数次,完全像主人,粮少了会嚎叫,没收拾干净猫盆会嚎叫,需开门就嚎叫,水少了也嚎叫。无缘无故地嚎叫。春天来了,“嚎叫派猫咪”见到窗外的小鸟飞来吓得躲在窗帘后面,恐惧到抖抖地看还说一长串我听不懂得话,典型的小宠物性格。父亲养的猫有一点不好,就是冬天喜欢钻到被子里。同学王俊兰还记得,我和弟弟晚上会拿枕头套把猫咪裹在里面。那时我们住一楼,小猫出去玩回来,不洗爪子,不讲卫生。现在我养的猫咪,不会到外面游荡,所以时常会有焦虑症发生。我们要为猫咪服务。这只猫和之前的那只一样都是白色的,我手边还有父亲抱白猫的照片。他喜欢养猫,这个爱好传给了我,我传给了小孩。喜欢猫和不喜欢猫的人,一定是上辈子就注定的。

好友开玩笑说,下辈子她要做一只猫。她教数学那她就是会做高代的数学猫,可比我爸精心训练的,好多了。起码,我父亲懂得训练之必要,习惯的重要。可我只是一味地宠爱,我懒得讲道理,我觉得,讲那些道理是无聊的事情。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很少人因为不懂道理做错事,那么,就是训练的问题。可要培养好习惯,就要拿出巨大的耐心和精力。在我出生后不久,我家住清华新林院62号时就养过一只黑白花脸猫。不论黑猫白猫反正是一只黑白统一的老猫。那会儿,父亲还保持着爱照相的习惯,让我和猫咪合影;让我抱一把高高的竹扫帚假装扫地;还有假装阅读,这是一组儿童题材摄影。我大约就是觉得字是倒过来看,好看。《羊城晚报》拿颠倒了,还有《红旗》(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这本刊物),我装着全看懂了,表情认真;半边黑脸的猫就蹲在一边,那是我和猫咪的合影。还记得,猫咪灵性附体的经验——大人们移动家具,我在小床上发出猫样的叫声,很是着急,意思时“危险、危险!”那时我还不会说话呢……

【35】打电话

在我记忆里,过去家里的电话响了,都是父亲接听。有时他会忘了改口,喊道,“老太太~~你的电话!”有时,就大呼其名。到了晚年,大约眼睛坏了以后,渐渐的他会和一两个老朋友在电话上聊天、讲笑话;说点正事、外加打哈哈。可我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打电话,更习惯文字交流。妈妈讲过,你爸在国外时,害怕接电话,就像电话会咬他。我想,那是因为讲英文,到底不自然。或许,也还有其他的缘故。有一年冬天,我得了流感,发烧到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几乎用尽气力拨通家里电话,跟他老人家讲……发高烧……可我立刻明白,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放下电话,那时翻身都很困难了,我又打电话给一个朋友,他开车,把我送到医院。我还非要去另一个医生朋友的医院。因为之前是被附近的打发回来,愈加严重的。记得夜路上,朋友几乎要迷路,我在意识消失之前不停地大声说话……到了那里,点滴一夜,就好了。我这才知道流感真的会死人的!幸亏得两位“贵友”相助,才捡回一条命。要是后来我把情况讲给父亲听,他会怎样想呢?我当然不会讲。因为我其实和他老人家一样,不擅于在电话里聆听与表达,有时,我还会脑筋短路,说出气死自己的话。相信人群中的少部分人,患有电话恐惧症,只是没有统计数字。可起码,父亲活着的那些年,还比较少遇到奇怪电话——“你有一张传 票”“你有一封挂号信”“你没缴……”你什么你,我有时候一脸严肃地把电话从家人手里接过来,挂断。其实,一脸严肃或一脸微笑地放下电话,没有必要区分。要是我父亲遇上这样的电话,我想,他那样操心家务,会很揪心吗?我拿不准。这世界,在他走之后的十几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按说没有物质存在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但在心理上我们始终感觉和他在一起。比如此刻,我想告诉他,我叔叔遇到诈骗电话时,“您猜怎么着,他会先听一下(因为听力不好),然后就把它轻轻地撂倒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挂上。”

【36】钟与内心的时间

厨房里,那个挺大脸庞宜家出产的蓝颜色钟,总停在一个点上,秒针一抖一抖地,换了电池还是这样。我也懒得扔了它。感觉搬进来时有了它,就让它在那里吧!就在大钟旁边放一个准时的小闹钟。时间除了有准确的提示之外,在每一个人心里,似乎不是每秒每分按照准确的正步前进。我曾经幻想过,为什么就不能再见到父亲一面。就是不说话,再见一面也好啊,那就是我们战胜了生死的间隔。可再想想,他的样子在家人脑海里从没有消失过,既然如此我们已然“看见”,时间没有终止你对亲人的怀念。我的看见就是看不见而看不见的还能看见,就是这样的内心循环。那么,在父亲离开以后,就像那个钟,虽然走得不准了,可也没休止。他在家里每一个人心里都埋下时间的另一个层面。似乎我们的时间就是在一种不怎么准确的感觉之中继续前行。妈妈会说,我怎么觉得他刚走啊……可不久前的一天,又说,你爸爸的身体怎么那么糟糕,他怎么走得那么早,怎么四十来岁就走了呢!“谁说的。我爸活到85!”我觉得,不纠正时间的错误不行了,不对,是不纠正错误的记忆不行了。听我这样讲,妈妈一脸茫然,大约她感觉失去他太久了,才这样说的。

时间在我们心里变得非常主观。记忆有时就是与科学相对立。 我走回厨房观察那个钟,三个指针逗留在三个数字附近,一个是他的生日月份、一是清明节还有一个在他祭日月份(这当然只是个大概,也真是牵强附会)。为了他的存在,我说,时间是公正的彬彬有礼的而万物通灵的说辞来自灵魂。

【37】风俗与仪式

仪式多半具有传统意味以保留值得尊重的古老信息。父亲特别爱遵守民俗老习惯,不知是不是思考过。在他的率领下,该吃饺子、春饼、粽子、月饼、元宵、关东糖……该吃的我们总跟着节气走。为何“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估计他老人家那时也不知其所以然,我也不明白,就是随大流地固守,民俗因此源远流长;恰如随大流,也是一种民俗。早年排队购物,父亲愿意选择人多的,他从众之中发现真理其实对谁都一样而人们的快速识别可能有另外的学问。但像焚香祷告类的仪式,在我看来,就比较严重了。那年父亲住宣武医院,一日乘车经过时忽发灵感,想到白云观里拜一拜。各个殿都开放唯独药王殿那天修缮,大门紧闭。事有蹊跷。就是心有祈愿,也无神听诉了,我看着殿堂外紫色的墙,翠色的飞檐,有心治愈,回天乏术之感,不由得……也许这就是看似多余的暗示吧!

【38】担架床

一个80多岁的老人,在极窄且轻盈到难以翻身的担架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挺过一道生死关,究竟还是可喜可叹的!不仅如此,环境之差,家人和护工手里要拿一把扇子,随时驱赶扑来的蚊蝇。这就是那年某大急诊室走廊的景象。父亲手术后发作感染,想到当初在那里看病,就还去那里,这下可好了,他只能住急诊室况且还是走廊况且还是担架床,担架下面有四个轮子,很难固定住。一个教书老先生如此受罪,真是凄凉景象,不要说饿着肚子教过书、胆战心惊地培育过很有才华的工人老师傅,不说这些;就是一般老年人受这样的罪,也会感觉到人情冷暖之无常就是正常……你抢到一把椅子坐下,起身回来,椅子没有了。一时间,恍惚置身电影中的战争帐篷。那些日子,耳边听到的高频词汇就是“副部级”。有好心的老大夫想托人让他住到病房里,但那是无望的。不是副部级,对面高耸的高干病房,不会因为你的努力工作门槛降低一厘米,想想看,副部级待遇有用吗,当然有用。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也战胜了病痛,那种幸福感真切,多么希望每一次都接他回家。那个挤满老百姓悲哀的急诊走廊,后来再去时改建了,但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痛苦的一课。在疾病面前的平等与不平等,以及这之后的平等——离去。父亲心里一定很明白。他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静静地熬过了这段时日。我把担架床交给护工师傅的那晚,他看了看,说,从没见过这样安静的老人……我说,那今夜我就在这里吧,他又瞧了一眼说,“好像还可以,你不用站在这儿。”那年他扛过了这一劫,那是他的免疫力还可以。抱着他上汽车回家,感觉明显轻了,可我知道他的心力还很沉,回到家,家人一看都觉得外表变化大到不可思议。我想起,那里有个很美的女子后来进了楼上的病房(都是护工的传闻,他们是热衷八卦的群体,谁谁怎样了,几床的家属又如何,嚼着馒头就咸菜,相互之间谈论着……),“听说,进了病房没过几天,就走了。”“兴许她是个‘大人物’也没得什么了不起的病,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39】“巨款”

小孩到外面念书后,我在他的屋里看到我的稿费单,扔在抽屉里,已然过期了。一定是他签收后忘了告知我。可惜啊~~再一瞧,还有十几张水票,是之前老式的。打电话问卖水的公司,人家不认账了。当然了,水会过期,难道水票也有保质期,逻辑上讲不通。不尽然,又想起一件小事,和父亲有关。一天,我坐在屋里看书。只听他说,童蔚开门啊,有你的巨款!我迎出来看,只见父亲做出一种舞蹈的姿势,手里捧着一张熟悉的邮局汇款单。只有10元……只有我的父亲才能以这种方式化解一些,小尴尬。那大约是一张图片费,可也说不定的。可在我眼里,这就是巨款……还有什么比父爱更重要的,还有什么不是平凡的不可接受,即便平凡的一幕,我不也牢记没有忘了。虽则有些小讽刺,可因为幽默,其他的就化解。要是我有另一个父亲,他可能冷冷地将稿费单丢在桌上,冷冷地教训我要珍惜时间热爱知识胸怀远大不要为芝麻小事丢了文明的大西瓜,如果我有一个习惯用语言的小鞭子敲打孩子的父亲,我就是另一个人。阿弥陀佛,幸好我有个传达智慧给与我的父亲。老父亲去世后,有一天,我见到他笔记本里填写的稿费分配单,每个作者得的都非常低廉,却按比例划分金额(那是早年出版业的情况)。正是他们这一代人,辛勤工作,才为一门学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很想把这些话,告知我的小孩,但转念一想,讲这些道理给他们这代人是无用的。生活教会了我们什么?父亲教给了我什么?除了爱心和智能,别无其他。以此推论,爱心与智慧,一定就是每一天的“巨款”。

【40】祭日

7月24日,是父亲的祭日。我买了鲜花,分几处放。书桌上一定要有,照片旁一定要,还有他喜欢吃的水果。他喜欢吃的糕点,我们经常摆放,有一回家里的老朋友来给他放供果,我小孩就把每一个密封的,都剪开一个口,说,这样阿公才能吃到。吃到与吃不到,所谓“在天之灵”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慢慢地领会吧!在每年的这一天,要感谢陪伴他走过的那段日子的亲友。叔叔和姑夫,还有每一次都开车接送他的老朋友,还有经常安慰他甚至骗他熟悉的病友,“还挺好的!”其实人家早就不在了,我的那位好友担当了很好的心理大夫。还有远道来探望的,父亲很贴心的学生,可惜他们不能像以往那样到照澜院散步、逛书店了……父亲一定心领了,不用搀扶他行走,能够临别前见一面就好;还有系列的领导和同事;还有他的老同学老朋友合作伙伴……那阵子,我们总是“谢谢、谢谢”说个不停。“大恩难言谢”、“大恩不言谢”,我觉得这样的老话还是部分省略了完整的感受,难以涵盖。

【41】记忆有情

转眼又到了清明。我原打算写100件小事。小积累才能奠定大的准备。想起父亲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甚至以此方式来化解家庭矛盾。我干妈告知我,如果有人要分散我妈妈的注意力,父亲就主动和那人做朋友,这样的策略与心力,无往而不胜。婚姻就是天赐良缘,父亲也知道这何尝不是一门学问呢!以往我母亲生日时,父亲总和我凑钱给她买纪念品。可我妈妈后来讲,你爸爸买任何礼物时,都留有退路。如果她不喜欢,那么也不会浪费,作为物品自己也能享用。这,怎和我记的不一样?!父亲过世后,我和妈妈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个人记个人的吧。我的记忆不好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记忆加上梦幻,可以引发幻觉,交织成与错觉相关的故事。

2002年初,童诗白、郑敏结婚50周年合影

【42】来自一杯茶水的歉意

父亲晚年关注的电视频道是清华新闻。在他眼睛彻底坏掉之前,在他退休之后,他仍然关心“清华消息”,后来我察觉有些清华人,具有难以言说的清华情怀,新清华旧清华,反正清华一条虫外面一条龙,不自觉地深入人心。晚年,他和梅祖彦教授有一些信件(其实就是传纸条)往来,属于特例。其内容极为简洁,有时关于校友聚会;有时为了给校友通讯录筹款。梅先生常到家里来,他高高的个子,高耸的前额更衬托深陷的眼睛炯炯发亮,梅先生是清华园里鲜见的风度翩翩的学者。有一回,他来了,我上茶,那时我们住公寓白楼,那里的水质成问题。我家的电暖壶,水少了,水碱就多。谁料到,此刻要沏茶,临时烧开水怕来不及了。我端上这样的清华碱水茶,心中很不安,稍稍停顿了一下,希望清水即刻浮上来。梅先生接过茶来喝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若干年后,我每想到此,深感歉意。也只能安慰自己,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从此,客人来之前,我尽量把茶具洗净烫好。更主要,更换了设备,少了清华水碱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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