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异国他乡忆清华

2008-09-04 |

张尚元(1948

耄耋之年,旅居海外。离开母校已经50年了,而当年在清华和西南联大学习和生活的情景,犹历历在目,每一忆及,心如潮涨,不能自已。

200466,女儿一家驱车陪我去悉尼大学,参加了澳大利亚清华校友会在大学宴会楼举办的校庆活动。

这天,和众多的同学们一起“讲清华故事”非常兴奋愉快。想起母校的培养和熏陶,更是无限感激。母校的教育是刻意地要把我们塑造成德智体俱佳,对祖国对社会负责任的有用之材。纵观自己一生,当然远远没有达到母校的殷切期望,而自己却受用终生。我也无拘无束,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我的感受和体会。

通材而专材的教育

母校十分重视基础教育。当年母校是一所文法理工农五个学院26个系的综合大学,文法科与理工科之间互选必修课。文法学院大一必修一门理科课程,在物理、化学、生物、地学中选修一门;而理工学院大一也必须修一门法科课程,在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法律学中任选一门。我上的经济系,选修一门必修的理科课程是生物学,我的老伴当时的女友是学生物的,她选修了经济学概论。基础课程由名教授讲授,如普通生物学由李继侗教授主讲,陈德明先生管实验,物理由叶企孙教授主讲,化学由杨石先教授主讲,地学由袁复礼教授主讲,经济学由陈岱孙教授主讲,逻辑学由金岳霖教授主讲。大一国文课分若干组,由闻一多、朱自清、罗常培、罗庸等教授分别主讲。我选的一组主讲是沈从文教授和周定一讲师。先生根据学校编辑的《大一国文》课本逐篇讲授。先生主讲新文学和教写作,根据他给我们出题作的作文习作边评边讲,课堂有问必答,“五四”以来的创造社、新月派、文学评论派等等的作家作品和理论论争,来龙去脉一一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俨然一部新文学史。

母校提倡学术思想自由。金岳霖、冯友兰、贺麟、沈有鼎的哲学各讲各的;吴晗、孙毓棠各开一门“中国通史”,观点和思路各不相同,犹如唱对台戏。“三民主义”是两个学分的必修课,是整个年级一起上大课,每周由一位教授开一讲座,或褒或贬,各抒己见。学期末同学们各写一篇学习心得上交即算pass。学校还随时请校内外专家开设古今中外各门学科、各种学说的专题讲座。记得在同方部听过一位在中国出生的美国洋教授讲的一次中国语文研究讲座,十分奇特有趣,增强了我对中国语言文学的兴趣。

同学们可以自由选课,自由听讲,更可以自由转系,转院,转校,旁听,校外的人也可来校旁听。我们准备选修刘大中教授的数理经济,就先去旁听高等数学。我比较喜欢文学,旁听过中文系、外文系、哲学系、历史系好多教授如吴宓、闻一多、朱自清等人的“红楼梦”、“古代诗词”等课程。我还听过中文系主任罗常培的音韵学,先生是满清王族,一口京腔铿锵悦耳,幽默风趣。同学们说单听他讲话就是一种艺术享受了。

学校教授们还十分支持同学们自由组合的社团活动:京戏、话剧、诗歌、美术和壁报等等,学习氛围十分浓厚。图书馆常常是座无虚席,必须开门前排队抢位子,玻璃地板的书库为大四以上的同学开放,可以自由出入和在书库内阅读或抄写。在西南联大时,当时是抗日战争时期,物资匮乏,没有课本,缺少书籍,也缺书写纸,同学们用薄薄的黄色水纸在课堂上记录教授的讲话,十分辛苦,但学习也十分努力。

1946年,学校从昆明迁回北京后,立即组织我们参观故宫、天坛、长城。颐和园对清华同学不收门票,自由出入,谐趣园和苏州街成了我们读书论争的好地方。圆明园也是我们凭吊和学习的好去处。那年大年三十夜晚,学校专门开汽车送同学们去雍和宫观看半夜以后的喇嘛教“跳鬼”。

为祖国健康工作50

母校十分重视体育,认为要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报效祖国。除了有良好的体育设施还营造了良好的体育活动的氛围,让体育成为同学们自觉的和愉快的事情。

马约翰教授长期主持母校体育部工作,同学们称他为“清华体育总督”。先生自己也担任体育课教学,上他的课非常轻松愉快。他母亲是英国人,他讲话一直是中文夹着英文。在体育馆楼上胶皮地板跑道上,你看见他一边数着:“left right,一二一”带领我们跑步,一面中夹英的说着:“take of your cap!”并且迅速冲过来,把行列中一个同学头上戴着的鸭舌帽一把抓下来扔掉,说:“老戴帽子不好,老了要成秃头,和我一样。”一边拍拍他那半秃的脑袋。篮球比赛时他吹裁判,打排球时又是队员,棒球场上则和我们一起大叫“Ball please!”请场外的同学把打远了的球扔回来,十分活跃。清华有游泳课,数九寒天,室内游泳池清澈见底,水气氤氲,同学们洗完淋浴后赤裸裸地入池游水。一次,我刚坐在池边,多次担任全国运动会总裁判的夏翔教授走过来,一脚把我踢下池里。我说:“我不会游泳啊。”他笑着说:“你们南方人哪有不会水的啊。”扬长而去。原全国篮球协会主席牟作教授上篮球课时,十分认真,投篮时站立的位置姿势、举手投掷,都一一示范指导。

在体育部的指导和支持下,同学们自己的体育组织,如黑桃体育会、金刚体育会、铁马体育会等都活动频繁。一年夏天暑假,我参加过以南开中学校友为主体的铁马体育会在昆明呈贡杨宗海温泉村举办的夏令营,为期一月,以游泳锻炼身体为主。

这样,我也养成了坚持体育运动锻炼的习惯。至今我早晨打太极拳已经坚持了45年。一直保持健康的身体,闯过了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特有的坎坷曲折生命历程。现在我年届80,还担任一个文史研究单位的终身职,参加研究工作和写作。今年6月患结肠癌,开刀后不久就复原了。学长们来看我,都很高兴,也很惊讶,也许是有在母校练成的身体素质基础吧,我已经达到为祖国健康地工作50年的指标了。

200411月记于澳洲悉尼

20054月整理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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