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周恩来同志关怀学运

2009-06-17 |

*(邓乃荣,1948外文)

中共中央关于学运中向青年军、宪警的士兵进行工作

给上海局、香港分局、平津两市委的指示

(一九四七年五月二十三日)

目前学潮日趋高涨广泛,蒋政府所持以镇压与殴杀学生者,在其后方兵力空虚条件下仅有青年军与宪警。在上海为二二师,北平为二八师,重庆为二三师,均青年军。宪兵中亦有很多学生出身的士兵。为避免与青年军学生及宪警士兵造成对立,并争取他们同情学运,以瓦解蒋介石镇压后方的力量起见,你们应通过各种组织、各方积极分子,赶紧进行青年军及宪警中的士兵工作,尤其要利用学校中退伍学生及同校学生向青年军中进行同军同学的联络、解释,提出适当口号,使之由同情学生要饭吃要和平的斗争进到其本身要求加饷退伍的斗争。特别当青年军人宪兵殴打逮捕学生时,更要进行学生群众有力的劝阻呼号,以感动他们停止动手,即使是消极的袖手旁观,对学潮的发展,也是极有利的

中共中央关于对青年军工作的指示

(一九四七年六月六日)

五月二十九日冀中来电称,燕京清华两校学生已与青年军二八师交谈。二十三日清华退伍军官两人,赴二八师联络,相谈甚详。二十四日清华学生代表三人,燕京二人,再赴二八师,由该师政治部副主任陈氏接见,并招待。陈氏否认青年军殴打学生,系外人冒充,并谓青年军亦有被清华学生殴打者,两校学生亦加否认。凡此误会均系缺少联络,陈主任请两校代表向同学解释,并召各连小组与同学联欢。青年军亦有剧团球队,将分别举行友谊比赛,及提出两校学生留此,分别招待青年军到校参观。清华并应该军之请,由教授数人分期到该师讲演,实行联络。北平罢游时,各校参加过青年军之退伍返校军人数百,列队参加,并佩带作战之全副军装,佩战功勋章,作大队之前导。游行时吃午饭,皆自袋中取出窝窝头大嚼,云云。

据此,证明青年军的工作是大有可为的。但应注意国特分子故意利用青年军与学校来往,以暴露学生中进步分子,同时,各地所采取方法应因地因时因人制宜,不要刻板照抄。

以上是周恩来同志为党中央写的电报,是对1947年五·二运动非常及时具体的指示。我是1980年第一次看到的,当时中央团校的同志要找电报中提到的清华同学,找到了我。

1946年蒋介石发动全面进攻解放区的内战,国民党统治区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民不聊生。1947年蒋政府又决定缩减教育经费。19475月南京中央大学同学首先提出“反饥饿”的口号,要求增加教育经费、提高教师待遇和学生副食费,南京各校举行游行请愿。上海、南京各校学生高呼“向炮口要饭吃!”“抢救教育危机!”北平、天津学生起而响应,清华同学随即行动起来。

515日清华学生自治会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分析形势,统一认识,认为饥饿的根源在于内战,一致通过“反饥饿反内战”的口号,并决定罢课。清华地下党一向重视团结争取教授、教师的工作,学生会组成罢课委员会走访了各系教授,很快得到大力支持,清华教授八十人联名致函全体同学,对同学为反饥饿反内战而罢课表示同情,并愿共为和平民主而努力。师长的支持更加鼓舞了同学们的斗志。

学生会宣传部组织各社团同学参加宣传队工作,17日清华“大家唱”歌咏队部分同学就到校外成府街头进行宣传,反映很好?18日上午四车宣传队员带着大量宣传品进城与北大等校的同学汇合,又分成小分队到街头进行宣传,讲解反饥饿反内战的意义。学生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围观听讲的市民很多,一位卖茶水老人说:“你们说得对,说得好,渴了喝茶水,不要钱。”下午4时许,清华、北大的宣传队正在西单宣传,突然国民党青年军208师的士兵数十人乘军用卡车冲进人群,下车毒打学生,市民劝阻也遭毒打。学生为避免事态扩大整队返回北大,青年军又尾追殴打,北大在校同学闻讯赶来接应,帮扶受伤同学退进北大。青年军208师这一暴行并非偶然。就在518日蒋政府颁发了《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严禁十人以上的请愿和一切罢工、罢课、游行示威,并授权可对人民爱国运动实行血腥镇压,青年军的暴行正是这一反动政策的实施。清华宣传队18日未能返回清华园,留宿北大待援。

清华校内同学得知宣传队被打,群情激愤,要求进城游行接应被打同学,抗议蒋政府的反动政策。许多平时不参加活动的同学也自动参加了通宵达旦的游行准备工作。地下党和学生会都立即与北大、燕大等校地下党和学生会取得联系,青年军的暴行激起了北平各大、中学生的愤怒,纷纷要求游行示威。抗议反动政府的暴力镇压,决定来一次大规模的五·二大游行。地下党并指示各校罢委会中的党员和参加外围组织的同学,一定要做好严密的组织工作,避免游行队伍遭受损失。

应该特别提出的是清华同学中的青年军退伍军人在这次游行中的作用。1944年,蒋介石为维持他摇摇欲坠的统治,提出“十万青年十万兵”,到学校征召青年军。西南联大有一批同学基于抗日爱国热情,投笔从戎,应征入伍。1945年日本投降前后,这些同学先后复员回到西南联大继续上学。这一批同学中有的在昆明“一二·一”运动中已经接受了地下党的教育,成为学生运动中的积极分子;也有一些同学想补回参军离校造成学业上的荒废而埋头读书,即使参加社团,也只参加单纯的文娱体育活动,对校内的政治运动不大关心。但他们中多数人是富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热血青年,对这部分同学地下党是了解的,从来不歧视而且重视对他们的工作。这次清华宣传队遭到国民党青年军208师的歹徒毒打,激起了这些同学的义愤。清华地下党考虑到有必要也有可能发动联大同学中的青年退伍军人站出来支持这次罢课游行。这样可以显示我们这一支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队伍并非只是文弱书生,而且还有当年的抗战军人,既有利于争取校内退伍军人,又可对208师起到威震和瓦解的作用,对社会上也可扩大影响。地下党通过各条渠道紧急布置开展联大同学退伍军人的工作。地下党员土木系方复同学(原也是空军退伍军人,参军前就已入党)在自己熟识的联大同学退伍军人中进行联系,学生会理事马履康同学也是退伍军人,他以学生会名义去做发动和组织工作。五月十九日原联大同学中的退伍军人贴出倡议书,号召青年退伍军人组织起来参加游行,在校的退伍军人纷纷签名响应,他们开会做出决定,准备全副武装参加游行。

1947年北平的“五·二”大游行就这样开始了。520日清晨进城打前站的清华同学吴锡光骑自行车带着大批宣传品从燕京大学门口经过时,看到三卡车脸上抹黑手持大棒的青年军208师大兵开进城去。他立即把消息送回罢课委员会。校内得到消息后,决定游行队伍在和燕京大学游行队伍汇合后,不走西直门,改由德胜门进城。进城后途经定阜大街,路过辅仁大学门口,正遇上辅仁大学参加游行的同学受阻,在清华游行大队的声援呼唤之下,辅仁同学百余人冲破反动分子的阻挠,出来参加游行,和清华同学一同顺利到达沙滩北大红楼广场与城内同学会师。清华宣传队虽然只在北大困守一日两夜,却好似隔月经年,清华的游行大队一到北大,宣传队和进城的同学如亲人相见,拥抱握手,互谈斗争经过,同仇敌忾的革命感情把同学们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

在北大红楼广场集合后,各校学生自治会主席团组织游行大队整队出发。清华打头,北大殿后,中间是燕京、辅仁、中法、师大、朝阳……等大学以及汇文、女二中、女三中等中学的队伍。大家说好,必要时,北大由殿后转为先锋,大队反方向改道前进。并要求各校学生会带好本校的队伍,做好随时化整为零、分头行进、各自为战的准备。大队从北大红楼广场出发,先东城后西城,绕过天安门,浩浩荡荡而又秩序井然地行进。为防止再遭青年军208师歹徒的滋扰,游行队伍两侧是手拉手单行前进的纠察队,纠察队的外层是负责前后联络的自行车队。特别是走在整个游行队伍最前列的近百名清华退伍军人大队,全副美式戎装,头戴钢盔或船型帽,足蹬军靴,斜挂军用水壶,有人配带新一军臂章,有人胸佩战功勋章,高举大旗昂首挺进,为整个游行队伍壮观增色。

三面大横幅皆由退伍军人撑举,建筑系的张德沛同学就是当时打门旗的同学之一。走在最前列的退伍军人都是彪形大汉,把清华学生自治会的同学簇拥保护在中间。北大同学中的联大退伍军人也全副武装走在北大队伍的前列。这些退伍军人走在热闹的街头高呼口号:“抗战军人专打日本!”“抗战军人不打内战!”“抗战军人反对打内战!”退伍军人中有人手执纸旗,上写“抗战中我们为国家和人民献出了血肉和生命,现在我们有权要求停止内战,让全国人民都有饭吃有衣穿实现民主政治!”随队行进的宣传小分队在马路两边向围观群众进行反饥饿反内战的宣传演讲,连夜赶制的宣传画、大型壁报张贴在大街上,还有的同学弄来红漆和沥青,把红黑两色的大字标语刷在北平城内的马路和墙壁上。市民竞相索要反饥饿反内战的宣传品。北海公园门前有两个国民党军人在游行大队经过时也高呼“反对内战!”游行的同学对他们鼓掌欢呼互相致意。这也足以说明反饥饿反内战的宣传深得人心。

由于游行队伍组织严密,也由于出动了成千上万人的游行队伍,众怒难犯,同时,不只游行大队的最前导是威武雄壮的清华退伍军人大队,殿后的北大游行队伍前列也是北大同学中的联大退伍军人,使反动军警莫测高深;还由于平时地下党与学生会对教授及学校当局的工作,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训导长褚士荃在清华学生游行队伍离校后立即驱车进城向政府当局提出要求,不要与学生冲突;总之,由于各方面工作的配合,使反动当局和已进城的青年军208师大兵对游行队伍都没有进行大规模镇压或干扰,游行大队胜利返回北大红楼广场。

但是,当晚清华同学乘车返回清华园时,出西直门后,途中又遇208师歹徒拦截汽车,用石块砸车窗,还有的歹徒硬扒在车门车窗上无理取闹。其后,天天有208师歹徒在西直门至清华园的路上拦截清华校车,砸车打人,以至校车被迫停开,严重影响了学校和城内的交通往来。清华师生对208师歹徒的暴行愤怒异常。地下党同志想到这次发动校内退伍军人站出来参加游行,影响很好,就考虑现役青年军中不少人也是学生出身,有必要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工作。学生自治会遵照地下党的指示决定派人到青年军208师去办交涉。

学生会先请一位与青年军208师有熟人关系的退伍军人(联大同学,可惜姓名已忘,)于5月23日先去208师联络,说明清华学生自治会负责人将去走访,次日,再由这位联大同学陪同我——学生会主席和常务理事——社会系李玉润同学(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作为代表一同前去。青年军208师由师政治部姓陈的副主任出面接待。我们送给他们一面绣有孙中山遗训——“和平!奋斗!救中国”的大红锦旗,随即说明学生反饥饿反内战的意义:八年抗战,民不聊生,日本投降后,老百姓渴望过和平生活,学生希望安心读书,而现在打内战,物价飞涨,本来少得可怜的教育经费还要削减,广大教职工活不下去,学生也无法念书。打内战不符合和平、奋斗、救中国的中山遗训。208师的官兵弟兄们来自全国各地,战火四起,也会使他们的身家性命遭到损害,相信208师的官兵也同样是热爱和平不愿打仗、希望中国富强昌盛的……这样,我们又把反饥饿反内战的宣传送进了反共的208师军营,送到这位师政治部副主任面前。继而我们又讲到208师个别士兵在五·二前后打学生,砸校车、致使校车停开,影响了学校正常教学秩序和生活秩序的情况。我们说,青年军和大学生都是有爱国心的中国青年,清华同学中也有不少抗战期间参加过青年远征军、空军和其他部队的退伍军人,和208师的士兵都是先后的同军同学,不好自家人打自家人,不要因个别士兵对学生运动的误解而造成更严重的对立,希望他们能对个别士兵的不友善行动进行劝阻。208师政治部陈副主任对学生运动的正义行动无可指责,对我们学生代表有礼、有理、不卑不亢的有力声言也无可辩驳,至少在表面上也不得不表示对学生运动的同情和理解。但他对208师士兵的暴行推说不知,又诬称青年军士兵也有被学生打伤的。他希望我们学生代表回去要求清华同学不要对士兵挑衅;他们也向士兵进行教育和训饬,不准再向学生滋扰,并同意在清华校车上贴出不准滋扰的告示。我们也表示:只要我们双方都遵守“和平、奋斗、救中国”的精神,学生和士兵之间的误解是完全可以消除的。我们还提出,为了增进了解和友谊,清华有体育队、文艺社团,可与208师作友谊赛、举行文艺联欢,如有需要还可邀请清华教授来208师做学术演讲。陈副主任表示欢迎(后来他们害怕学生宣传渗入军营而谢绝)。这样,谈判取得了圆满结果。陈副主任又陪同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军营,非常客气地把我们一直送到军营门口,最后,在大门口画有208师师徽的影壁前,由陪我们前往的联大同学为我和李玉润与208师陈副主任合拍一张照片(“文化大革命”中遗失)。其后,208师送来印有“师长吴啸亚”签名的告示,贴在清华校车车头玻璃窗上。后来师长换人,又送来有“师长段云”签名的告示。从此,208师士兵果然未再拦截清华校车,也没有再发生打人砸车事件。1947年五·二运动之后,47年11月浙江大学学生会主席于子三同学被捕惨死狱中又掀起反迫害、保障人权运动,48年4月是北师大“四九”血案和“反对美帝扶植日本”运动,7月又是来北平的东北同学抗议被迫参军打内战在议长许惠东家门前惨遭枪杀的“七五血案”和北平各大学声援东北同学到李宗仁的北平行辕请愿抗议的“七九”运动……,学生运动此起彼伏,接连不断。青年军208师军营就驻扎在离清华二、三里远的西苑,但他们再没有对学生运动插手干扰,就连1948年“八·一九”大逮捕期间,反共清剿大队围困清华园的时候,他们也未参与。这就大大解除了清华、燕大两校学生运动的后顾之忧。事实证明,党关于对青年军工作的指示是完全正确的,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多年以后,看到中央这两份电报,才知道当时地下党是在党中央和周恩来同志直接领导下进行工作的,从电文的时间和内容看,党中央和周恩来同志对学生运动的情况了解多么细致深入,指示又多么具体及时。正是由于党中央和周恩来同志及时、正确的领导,学生运动不断高涨,有力地促进了整个人民运动的发展。毛泽东同志对学生运动给以高度的评价,称之为“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把学生运动称作与人民解放军的第一条战线相配合的第二条战线。

* 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离休干部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