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何华:清华园的“露天古典音乐堂”

2010-04-16 |

何华(1979级无线电系)

如果你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就读清华的,你大概会记得这样的情景:每天的晚餐以后,从夕阳下落到星光闪烁,从天色渐暗至夜幕降临,坐落在清华东宿舍区西南的音乐室外面,马路边上总聚集着一些人,他们或站或倚在树旁,或坐或骑在自行车上,也有情侣拉着手、或相互偎依。有的在这里伫立良久,有的在这里只停稍许,也有的仅仅是经过时放慢些脚步或减低点骑车的速度。

你还记得吗?那个地方?那里没有特别的地名,但可称之为清华园的“露天古典音乐堂”。

每天的傍晚,清华音乐室二楼边上的窗口都会有古典音乐定时播出,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海顿、维瓦尔蒂、柴科夫斯基,等等等等,大师们旷世不朽的乐章都会回荡、萦绕、漂浮在清华校园的这个角落,震撼、激励、滋润着清华学子的蓬勃心房。

记得当时每天参加完清华体操队的训练,我都是回到宿舍整理一下再出去自习,音乐室那个路口是去一教、二教、三院、清华学堂、水利馆或图书馆等几乎所有自习教室的必经之路。那里的或震撼激荡或美轮美奂的音乐总是把我从自行车上拽下来,让我推车到边上的土路,使我坐到自行车后架上。音乐在树影间婆娑,在暗色里舞蹈,震撼着我的大脑,激荡着我的血液,抚摸着我的肌肤,感动着我的心灵。“露天古典音乐堂”有着天然的光亮控制,随着音乐的发展和演绎,光线渐暗,周围只有依稀的人影可见,到了乐曲的高潮,只剩我和音乐同在,只有我和大师之间的交流。

“露天古典音乐堂”背后的运作好像只有一个人:每天开播之前,二楼的音箱里会先有一个洪重的嗓音告知当日播放的曲目名称,音乐随后就开始了,结束时这个声音再次短暂出现,说:“今天的曲目播放完了。”这个声音是谁似乎关心的人并不多。

有一次,我在白天的时候经过音乐室,听到路边有人大声喊:“今天播什么呀?”

有人从音乐室里回答:“柴五!”就是那个洪重的嗓音。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位大约五十岁、工人师傅模样的人从音乐室二楼的窗口露出半个身子。

我一路走一路品味着“柴五”这个有意思的新词。从此,那个预报曲目的洪重嗓音也有了人物形象。

1981年在北大举行的北京市高校艺术体操比赛上,我们清华队负于北京大学队。回来后,有一段时间老师和队员心里都不很痛快。原本以为这种感觉只是局限在体操队里,没想到有一天教练陈蒂侨老师说我们队要抽出一次训练时间来听音乐,陈老师说音乐室的朱师傅得知我们艺术体操队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也为我们焦虑,主动提出选一些音乐来放给我们听,希望体操队员们能够通过音乐素养的提升而加强舞姿的艺术表现力。那时作为女子体操队队长的我,因为没拿到冠军,心里一直有点不爽,当我得知与我们并无直接关系的音乐室朱师傅也要为我们出力,心里暖融融的,我才明白受挫感并不一定要孤独地慢慢消化。

约定的那天下午训练时间,我们都来到西大操场体育馆,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去体育馆后馆的体操房,而是到了二楼的办公室。朱师傅早已到了,他身材瘦高,腰板挺直,还是一副工人师傅打扮,音箱、播放机等早已摆放就绪。与平日“露天古典音乐堂”的播放不同,这次,每放一个曲目之前,朱师傅都会把那段音乐做一个简介,然后才放给大家听。就这样,一会儿讲解,一会儿播放,一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我们的肌肉、韧带、骨骼并没有得到训练,但我们的心灵、血液、细胞都随着音乐尽情地舞蹈过了。

四分之一世纪之后,我也快到当年朱师傅的年龄了。时光的飞流,岁月的累积,人生的体验,我慢慢的得以体会各种艺术之间是相通的,无论是舞蹈、音乐、文学还是绘画;美也是互联的,无论是科学之美、艺术之美还是运动之美。

记得老队员陶姐曾经告诉我,他们“文革”前的学生对清华的体会是:清华有“香肠”,但不可以对外宣扬。于是乎很多清华独有的东西都归类到“清华香肠”。在清华的五年,我似乎不时得以品尝“清华香肠”的美味,特别是在与其他院校的学生交流的时候,我就更能体会“香肠”是我们清华的秘制加餐。虽然已离开清华多年,但是对我来说,“清华香肠”的回味依然香气不减。

我认为“清华香肠”包含了很多的内容,“露天古典音乐堂”也是原料之一。

清华大学因它特殊的诞生和成长历程,累积了相对深厚的文化底蕴,具有任凭风雨涤荡的胸怀,含而不露的气度,兢兢业业、一板一眼的风格。清华园的氛围熏陶了我们,清华园的风范濡染了我们,清华园的情怀陶冶了我们,这是清华学子的骄傲。

清华大学为培养了钱钟书、邓稼先这样的学子骄傲,以拥有众多的院士、治国之材为荣,但是,清华园的空气中大量地弥漫着像朱师傅这样的普通人创造的芳香。正是因为朱师傅那样的普通教职工们,他们对理想的追求、对未来的梦想、对学生的指引、对教育的责任感和对清华的爱,造就了与众不同的清华大学。

① 陶璘,1963级,一级体操运动员;1979年回清华念硕士时,又回到体操队训练比赛,是我们的半个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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