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景士都（1958机械）

时间过去整整一个甲子了，但我经历的一次口试至今未忘。那是1954年我刚学完理论力学课程。那几年主要课程的考试都是口试。学生按时数人一批进入考场，一般由主讲老师主持，每位同学抽一张考签，进入附近空教室准备。考签上一般2~3题，其中一条计算题，1~2条概念题。一般准备半个多小时，准备完了就接受口试。教师先看看计算题，然后就概念题提问。口试时间大约也是半个多小时，长短不定。结果是4级：5分优秀、4分良好、3分及格、2分不及格，这可能是学习苏联的方法。同学们都有个印象，如果概念方面出了大问题，那就是不及格了。

我抽了考签后走进旁边的空教室，里面零散坐着几位同学在准备。已经忘了什么题了，先做计算题，做完检查一遍，再准备几个概念题，觉得题目不难，自我感觉很好。抬头看看几位同学都在低头做题或思考。正在这时万嘉璜先生推门进来，看我抬着头就向我招手。我知道万先生是理论力学教研组主任，但是他没有教我们班，我们班是罗远祥先生讲课，那天罗先生也在。我就奇怪怎么万先生来叫我去考呢？心里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口试，觉得未知因素太多，但也只好随遇而安了。

万先生将我领到一间空教室，开始一对一的口试。他先看了看计算题及解答，很快就放下了。对于概念题他也看了看，但没有按题来问。先问一些基本的，我觉得比较简单，一一回答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后来提的问题越来越复杂，有些是罗远祥先生没有讲过的。我觉得没有把握回答，就提醒万先生：这些罗先生没有讲过。万先生说，讲没讲过没有关系，你只按自己对理论力学的理解分析一下，谈谈自己的看法。我平时很少想到这些，只有临时思考，勉强做些回答，自己也实在没有把握。具体提过哪些问题也早忘了，只是觉得问题很多，超出普通考试好几倍，时间也过了很长。

终于万先生说话了：今天就问到这儿吧！我主要是来了解理论力学课程的教学情况的，所以问得多一些，看来你有些紧张了，开始回答还不错，有的内容先说对了，后来再问又说错了，如圆频率的解释……就这样吧！我取出记分簿，他还是写了个5分。出了考场，其他同学也没有看到，大概早就考完了。我虽然得到5分，但并不高兴，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遇到这样的考试真倒霉，好像被人“赏”了个5分。另一方面也发现原来自己有许多问题理解很浅，远不能说是真正掌握知识。

我毕业后分配到材料力学教研组，和万先生是在同一个党支部领导下，但接触很少。听说万先生在“文革”中受到不少冲击。69到70年间我在江西鲤鱼洲农场劳动，听说万先生是“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重点之一。71年我调到西安飞机工业公司，更少听到万先生的消息。后来听说万先生去世，详细情况也不了解，都记不住了。但六十年前那一次口试却是我在清华受到的一次重要的挫折教育，至今不忘。这篇回忆聊作我对万先生的一点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