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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海光 :《中国文化的展望》再版

2009-11-30 |

思考中国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本书,算是我为研究并且思想中国近百余年来社会文化问题的一个简略的报告。”

——殷海光

殷海光

《中国文化的展望》,殷海光著,上海三联书店20099月版

哲学家金岳霖的学生殷海光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最有影响的知识分子之一,《中国文化的展望》则是殷海光晚年最重要的著作,采用西方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化人类学)的一些概念及逻辑分析的方法,来讨论近代百年中国历史文化的变迁,学术界称之为“讨论中国文化问题的一个新的里程碑”,展示了“一个中国知识分子追求中国现代化的学术良心与道德勇气”。

对中国文化产生审慎的敬意

一个世纪以来,对于中国文化的检讨、反省和前瞻一直是当代中国文化中的一个重大问题。初版于上个世纪60年末期,最近由上海三联书店推出的殷海光的《中国文化的展望》(以下简称为《展望》)一书,充分地反映了在这一历程中的他对于中国文化的立场、态度和观点,堪称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典型的历史个案,至今仍然值得一阅和作认真的思考。

殷海光(191912-19699月),原名“殷福生”,湖北黄冈人氏,系西南联大哲学系和清华大学哲学研究所毕业的研究生,是金岳霖的及门弟子,并受维也纳学派中唯一的中国籍成员洪潜教授的影响。金岳霖先生是他一生服膺的老师。他的主要兴趣在逻辑学和西方哲学。殷海光深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和影响,但在晚年,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

当然,对殷海光来说,这一转折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是在他对中国文化认知的累积过程中出现的。在这一过程中,殷海光不仅力图开始尝试对中国文化作更多的“同情理解”,而且对于近代以来的“中体西用”论和猛烈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全盘西化”派的思想提出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批评,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够在系统梳理近代以来的中国发展历史的基础上,重新认识五四运动与现代化问题,自觉地提出中国的“道德重建”和知识分子的责任。代表和体现殷海光的这些思想的著作,无疑就是《展望》一书。

如果从殷海光一生思想曲线发展的变化看来,那么可以说,《展望》这部著作为他在生命的最终关头发生的对于中国文化的态度上的转变,作了“认知”理智上的过渡性准备。

诚如他在自序中所说:“多少年来的经验以及对经验的分析告诉我,人间的一切想望,如果不放在一个理智的水平上,那末很可能大都是海市蜃楼。”正因如此,他的思想保持在理智的轨道上行进,在即将到达生命的尽头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生崇拜的科学在人生问题上的局限,并意味深长地说:“即使知道了一切科学知识,对人的自身依然是一无了解,一无帮助。”在他最后的岁月中,他终于与徐复观化敌为友,开始对中国文化产生审慎的敬意,在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上发生了明显的重大转变。殷海光的好友韦政通说:“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对新儒家确怀敌意,但由于他对知识的真诚追求,也一直在努力克服自己的偏见,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经常在年轻朋友和学生之前反省自己的错误。”最为典型的事例,就是殷海光对于当年他与新儒家之间的对垒颇有后悔之意,并承认这是“大大失策的事”。

没有完成的“转变”

不可否认,逻辑经验论是殷海光在哲学上的立足点,他能由人生问题意识到逻辑经验论是有极限的,这对于他在文化上的转变具有根本的意义。他以前基于逻辑经验论即牟宗三所说的“逻辑分析”与“纯技术观点的哲学”来批判与诬蔑中国文化,给了他极惨重的教训。他最后终于自省,开始认识到逻辑经验论的局限,尽管很不彻底,例如他对于形而上学仍然持拒斥的态度,他说:“中国的传统和西方要如何沟通?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深思。如果我的病能好,我要对这问题下一点功夫去研究。”

殷海光的转变是真实的,也是可喜的。但是必须看到,他的这种转变才刚刚开始,并没有完成。因此,是很不彻底的。殷海光之所以没有实现他对中国文化的态度和立场上的彻底转变,固然是与他的早逝有关,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所坚执的“逻辑分析”和“经验论”哲学以及道德价值观念没有突破。

这一根源在《展望》中就可以地清楚看到。他说:“千回百折,我的运思和为学,分析到底层,是受这三个条件的主导:第一,现代逻辑的工作者所说的逻辑。第二,自休谟(D. Hume)以降的经验论者所说的经验论以及美国实用主义者所说的实用之结合。第三,必要时,价值观念,尤其是道德价值观念。”“这三个条件对我运思和为学的主导作用,在本书里处处可以看出来。”其实,这三个条件不仅是贯穿于《展望》全书之中,而且是自殷海光走上了治学之路以后,就贯彻在他的一生的思想之中。这固然有助于他的思想的明晰化,但是同时也构成了他思想的内在限制。尽管他在晚年对于自己所执持的逻辑经验论也做过批判,但是并不彻底,因此没有太大的突破。这是令人遗憾的。

细读《展望》,不难发现殷海光对于中国文化的展望主要是将自己的视线限制在“孔制崩溃”以后,也就是说,他所展望的中国文化主要是辛亥革命和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中国社会文化及其在未来的可能的展开。

这一点,他在该书的自序中也作了明确的交代。他说:“这本书,算是我为研究并且思想中国近百余年来社会文化问题的一个简略的报告。”“我逐一讨论有关中国近百余年的社会文化的重要问题,在申论中国知识分子今后所可能而且必须努力的道路及指向的归趋。”殷海光一开篇就指出,中国文化其实质是自视为一个“自足的文化系统”,在这一时期,中国虽然文化上也放吐了一些光芒,但是中国文化的方向与西方文化的发展方向不大相同。

展望中国文化的未来

在殷海光的描述中,中国文化自近代以来的发展过程就是“中国天朝型模世界观”的分崩离析的解构过程。他由此确立了近代中国文化的基线,这就是以“家”(家庭和家族)为单位的“社会基型”和“层级”,以及由他所谓的“离隔和心性凝滞”所形成的“我族中心主义”,“合模要求”、“长老至上”、“地位与声威要求”以及“两性分别等级”的观念。其中,以家为础石的社会蜘蛛网中的不可度让与不可侵犯的“父亲意像”成为中国社会文化中的权威主义的根源,而“合模要求”则成为中国社会文化得以维持长久的基础。

他对着他所谓的“孔制”开火,也不可谓无理,其实关于类似对儒学的批判,贺麟先生早在出版于上世纪40年代的《文化与人生》一书中就予以肯定,但是殷海光对于宋明理学与当代新儒学的批评则多有误解,并且他仇视儒学的心态使他无法深入地理解与客观地叙述以儒学为宗主的中国文化。最根本的问题是在于他将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完全对立起来看待,进而将中国文化与中国的现代化对立起来,因此他最后提出建立一个合乎科学精神的“新人本主义”,依然是立足于他所固执的经验论哲学的观点和立场。殷海光在这一重大问题上的态度、立场和观点,是该书的最大问题与症结所在。这是我们不能不加以留意的!今天,对于上述的问题及其相关的争论,均已经有了明确的共识。林毓生先生在纪念乃师殷海光的文章中写道:

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有重大的改变。这是激烈的五四反传统思想后期的光荣发展;同时也象征着五四时代的趋近结束,一个继承五四传统,而不受五四反传统思想所囿的新时代的到临。”

顾名思义,“中国文化的展望”就是对于中国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考察和展望。这一展望是全方位的,但是展望是落在未来。对于中国文化未来的展望是根据对于中国文化的过去和现在的考察研究所得出的一种预见和期望。殷海光说:“太遥远的景象我看不到。我希望我在这本书里所作的展望能在今后50年或100年内露出一些端倪。”(王兴国)

转自 晶报 2009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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