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林敢为:回顾过去作未来借鉴

2008-11-04 |

一汽大众创立过去进行时

林敢为,1957年考入清华大学动力系,1965年研究生毕业。1967年到长春汽车研究所,先后任科长、副所长,1985年任一汽总工程师,1991年出任一汽—大众首任总经理,创建了一汽—大众汽车有限公司并因此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996年任一汽集团副总经理,1999年兼任一汽—大众董事长,2005年退休。现任北京汽车投资有限公司高级顾问。

前期沟通

一汽搞轿车总的来说是1987年十堰会议决定的,思路很明确:一汽首先从3万辆奥迪项目入手,解决公务用车、领导用车;再从上而下,建设一个上规模的普及型轿车厂。对于大众公司来说,其实它的想法也是一样,大众表示,它们不把精力放在奥迪上,这个太小,而是放在下一步上,搞一个大规模的厂。

年底之前,大众派来了代表团,我们就把可行性报告怎么做基本上明确下来。可行性报告也是很难做的,因为当时中国的情况,中国的可行性报告都叫做可批性报告,不是真正的可行性报告。我们当时就是为了要政府的批文,政府要求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外国人做可行性报告,完全是从经济情况考虑项目是否可行,两者做法之间的差距很大。我们按照国家要求的步骤开始做,我们自己就成立了可行性小组。因为可研报告要政府批准,就跟大众说这个可研报告是由我们为主来做,不是由你们为主在做。

大众提出意见,要搞一个绿色草地计划,完全在一个新的厂区上建一个现代化的厂,投资非常巨大。这个厂确实是一个全新的厂。但是一汽当时经济上的困难很大。另外,国家也不会审批超了一定数额的融资。1989年,我们决定购买威斯摩兰设备,以此把投资降下来,另外,投产车型从A3变为A2

这个过程相当复杂,批一个项目太难了。一方面耿昭杰厂长在国内,按照我们前期跟德国人做的方案,在国内改了改,按照35亿投资做了一版在国内汇报,因为各个部委都要知道,他自己亲自汇报,画了好多图,都铺在地上讲,一个一个部门去办。我们在国外跟德国人去整理,想办法让他同意这样的方案,去做这件事情。

可研报告完成以后,已经到了198911月份左右,当时的一汽总经济师吕福源领着队伍去和大众进行商务谈判,在CKD价格上,我们和大众有一些争论。经过长时间的谈判,大众终于在狼堡决定,将CKD价格降到500马克。

CKD价格只是困难之一,此外我们还解决了诸如贷款等许多难题,最终,在1120号,这次合资终于正式签字。

筹备开张

签约以后就筹备这个公司。签约时,我们这几个总经理就基本上都已经定下来了,大概在年底的时候就开始在一起工作了,筹备第一次董事会。28号,第一次董事会终于召开,会上就宣布这个公司成立。当时房子什么都没有,我们一共是5位总经理,再加上助手,就在一汽的“74开了成立大会。

28号成立以后,我们就开始筹备这个公司。所以,我们从28号到199091号,进入了公司开张的筹备期。91号以后,一汽—大众正式开始运作。

那时条件还是很艰苦。长春是非常落后的,外国人都不愿意来长春。一汽对面有一栋办公楼,现在是电视台用的地方,暖气不好,冬天冻得要命。但我觉得,德国人还是不错的。首先德国的专家到长春来,就是在南湖宾馆,给他们搞一个标准间的房子,里面搞一点自己可以西餐的设备,就在那儿生活。都没有带夫人,就是来工作。和某些合资公司的外方相比,大众人算是非常不错了。

当时我们在定总经理办公室,中国人的习惯,总经理应该很阔气,一个人享有一间。但德方经理坚决反对,于是,我们3个总经理共享一个大办公室,另外两个总经理,则在一个小的办公室办公。

跟我一个办公室的两个经理,其中管财务的那个,发现财务人员的办公室太小,主动提出我们把总经理办公室让给财务部,我们换过去。这看得出他有艰苦创业的精神,让我挺感动的。大家当时克服很多难处,把这个公司筹备起来,筹备期还是很有意思的。

9月份开始正式运营,正式运营了以后,头一个遇到的问题就是第一年的任务——2000CKD在哪儿生产?一汽让我们自己搞一个地方生产。因为我们是惟一一家没有从SKD开始着手,从CKD着手生产的,德国人就提出是否可以借奥迪的生产线来生产。但一汽坚决不同意。你不愿意建,奥迪不能让给你。后来争论了很长时间,没办法才同意。所以,实际上第一辆捷达车是从奥迪线上下来。

签合同的时候签的是4个车,高尔夫A2、捷达A2、高尔夫A3、捷达A3,后来,A3并没有上马,直接引进了A4。当时在到底是进高尔夫还是进捷达的问题上,我们也有过一阵争论,最后耿总决定先上捷达,这个决策现在看来又是比较正确。

第一次下线1991年的11月份,不是11月份就是12月份。当年2000辆没完成,因为到年底了,拖到第二年去了。但不管怎么样,第一年成立,第一年就出车。

向大众学习

我们向大众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组织机构,一汽—大众的组织机构基本上参照德国人过来的。这个组织机构很经典,经典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一汽的4个部门:一汽的规划处、换型改造处、设备处、机动处,4个处干的工作,在一汽—大众就是一个规划部。一汽每个处都有四五个处长,4个处大概有20个领导,这在一汽—大众就只有一个部长。

如此一来,决策非常简洁。像轿车厂,当时按15万辆的规划搞,后来搞到现在也是15万辆,轿车厂就是一个德方厂长,一个中方厂长,中方就是一个厂长,管四大工艺:冲、焊、油气、总装,四大工艺一个厂长管。一般怎么做到?当时很多一汽的人都怀疑,这个组织机构怎么行得通?能管得起来吗?但事实上他就管起来了。

我们确实跟他们有学习的地方,但也有冲突的地方。说实在的,我在一汽-大众工作的时候,我没有感觉我是受制于德国人,我没有这个感觉,好像跟德国人合作得还挺好,很多问题都讨论。我以前跟你说过,也就是这个感觉,你做事有道理、正确,他没办法反对。

有一次因为一个什么小事,为了一个技术问题,停车场应该怎么停车,程序怎么样,因为当时车子一汽—大众生产出来交给一汽销售,跟一汽有一个交接的问题,比较复杂,就讨论交接的问题。我总觉得一汽提出的方案正确,它符合实际,德方总经理提出的方案不符合实际,就不同意这个方案。我把这个事情跟说了,另外一个德方总经理也觉得对,他们两个人就在那儿吵架。其中,有一人说你这个人净听中国人的话,另一个说,他说得对,我为什么不听?

另外,所有的规章制度,怎么运营都是我负责搞的。所以,一汽—大众好多管理的东西还是最初打下的基础。我认为我们当时打的基础还是不错的。比如刚刚讲的组织机构按照德国人的来搞。同时,我们在成立之初就搞工会、党组织和团组织这些东西,但是方式跟一汽的方式会有些差别,当时他们也有怀疑,但后来他们确实觉得中国的工会跟西方的工会不一样,他们都体会到这一点。

当时它的困难在哪儿呢?物价飞快涨,简直一天一天地涨。你为了控制投资,减一点都没有办法。1991年才建,1992年、1993年物价飞涨。

35亿投资根本不够,跟中央再去申请增加投资,跑投资增加又很困难。另外,销售权是一汽所有的,一汽—大众负责生产。这中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汽说车卖不出去,必须出厂价要下来,出厂价下降一汽—大众就要亏损,大众的老板每次来都说今年又亏损了。一边工厂在建设,一边它还要你盈利,你怎么可能呢?当时的环境又不好,车都卖不出去。当时15万辆厂建设起来很多人都怀疑。

德国人就说你这个工厂投资总亏损,一开董事会就说亏损,就讨论亏损怎么办,它不让你亏。工厂在建设,它就要你盈利,市场又这么不好。

时境不佳

在我任职的时候,虽然国家经济曾有过上涨的时候,但汽车市场还没有出现拐点。上海大众的车全部亏损,我们卖不出去,压我们。因为上海大众肯定要卖的价格要比你便宜,又好,量又大。所以,我们那时真是相当相当困难。每次开董事会就吵架,车子卖不掉。

最开始,我们一年产两三万辆,但两三万辆都卖不出去,到了1995年年底卖五六万辆的样子。从1998年开始,车的销量开始急剧上去。

这是因为,一汽之前一直卖卡车,跟卖轿车肯定不一样,另外中方股东内部的人对合资公司不是很认同。德国人因此有意见,一开会的时候就会提出来;另外,一汽也认为德国人CKD件价格定得太高了,但德国人说,这个价格降不下来。

就这样,车子卖不出去,工厂亏损。我正好走的那一年,给了一些方法,当然这个方法是正确的,不是按照德国人计算,按照中国国内计算,算是有一点盈利。德国人每年都很有意见。但这边一汽也有自己的想法,觉得大众要价高,价格谈不下来,怎么谈呢?已经到最低线了。很难,没有办法就实行补贴,比方说今年一汽—大众亏损一个亿,60%一汽出,40%由大众出,来维持合资公司的经营,采用这种办法。

轿车这个东西要有前瞻性,那时我们就挨骂,说上海的建设方法好,小的滚大。但是你看看,我们建成没几年15万辆就不够了,后来一汽—大众30万辆很快就上去了,你说怎么说呢?现在建一个厂都是15万辆的厂。它有这么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正好是我在的时候摊上了。建15万辆厂,投资很大,摊销很大,车还卖不出去,在亏损。

踏上正轨

我当董事,耿厂长还没有精力管一汽—大众,实际上我替耿厂长管一汽—大众。他是名誉上的董事长,但是具体事情都是我帮他筹划,有什么大的事情,比如谈判,都是我去联系,谈什么,给他整明白,这些事情都帮他管一汽—大众。

我另外还是一汽的副总经理,然后是一汽—大众的董事,耿总在的时候我是董事。竺延风上来以后,我当竺延风的董事代表,帮竺延风不少忙,董事会怎么开呀,都是我一步一步帮他做的。

后来没有办法,于是我们决定由一汽和一汽—大众合资建立一个销售公司,说明一汽占50%的股份,这50%的股份按5年退出来,现在全退出来了,现在已经变成一汽—大众的一个全资的子公司。

要就两个股东来说,还是60%40%。现在是一汽-大众全资子公司,一汽—大众管,一汽没有关系,当然从股份来讲,因为全资嘛,还是60%。这样的管理方法,实际上是不让销售公司盈利,财务完全是一汽—大众公司自己管,销售公司财务不独立,财务是在一汽—大众里头的。

之所以不是50%50%,是因为我们想作为控股方。皮耶希于1993年进入我们这层合作中来,据当时报纸报道,因为直到1995年,一汽—大众连续5年亏损,要撤资。但皮耶希始终没有正式公开说要走的话。

另外我当总经理还有一件事是捷达的改型,第一次换型。捷达改型也是一件大事,实际上我们是1991年合资公司成立,1992年提出来改进,1993年就真正开始搞了。你看这个步骤多快。

但当时存在着矛盾,德国人提出这个车改动的一个报价给我们一汽研究所,这个报价差一个汇率,差5倍。在会上争论很大,到底怎么办。我们说这么高的价格,合资公司承受不了,要由一汽开发去,不能让大众开发,最后他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但是他说,你一改,必然进度慢。所以,皮耶希亲自来查这个车查了好几次,查了不合格就重搞,一直到1998年新捷达才正式投产。结果证明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它不只是外形变了,换成一个五阀发动机。刹车也变了,因为发动机重了以后,刹车是要变的,新捷达变了很多东西,不只是一个外形的变化。

1992年,我们又决定要换型,这是因为耿总认为车不漂亮,外形很难看,以前的太方了,他看不上。当然A3会好一点,但A3的发动机不行。因为GL改了以后,发动机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一项,实际上跟上海大众一样,但是先进了一步,变成五阀,发动机的余力就大了。后来上汽后面的车就好做多了,当时皮耶希劝耿厂长一定要上这个发动机。所以,原因是起源于外形不好看,前面太方了不好看,但是做了之后变动比较大,整个心脏都换掉了。到1996年,我们开始讨论宝来的引进。其实我们当时没看上宝来,就在董事会上跟他讨论,不要宝来,而是要和大众联合开发一个,但是德方不同意。最后,1996年双方终于决定投产宝来。

当时陆林奎刚刚当总经理,我当董事,我们一起到意大利的一个岛上去试车,他的感觉也挺好,车应该说开起来很不错,就是后座太小,当时已经觉出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办法。我们想再自己搞一个,他就不同意。董事会吵到后来,就拉倒了,我们就走了。走了以后,不对头呀,没有个后继车型也不行,后来说原来A3还没有用,是不是由A3直接跳到A4,这么跟他谈,就跳到A4去了。

从普桑到桑塔纳2000改动比较大,因为整个基础不一样,可能平台不一样,基础已经是巴西车的原型,当时并没有做太多的工作。我们这个给它改,基本上是我们的主意,但德国人也帮助了我们。正是因为我们搞了这个,把一汽的轿车开发人员培养出来了。(李安定 梁蒙)

来源:汽车人 2008年6月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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