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康乾盛世的熙春园(今清华园)

2006-09-20 |
康乾盛世的熙春园(今清华园)

康乾盛世的熙春园(今清华园)
作 者:苗日新 发布日期:2006-09-17

康乾盛世的熙春园(今清华园)


熙春园
——康熙帝皇三子胤祉赐园

苗日新*

母校在清华园建校已经95年了。但是关于清华园的前身——熙春园的“生平”,尚未能说得清楚。我们一直不知道熙春园是谁建的,是哪一年建成的,园名是谁起的,最初的园林主人是谁;因此不能确切说明它的人文历史价值、园林建筑价值和纪念意义。我们只能在“相传”的假设下,过了95年。根本的原因在于,自雍正朝起所有清王朝密档统统被封于皇宫之内。1921年发生了“八千麻袋”清宫档案(7.5万公斤,这仅仅是全部档案的一部分)事件,北洋军阀政府差一点把它们付之一炬。当时国学大师王国维在《清华周刊》上撰文,把这八千麻袋的清宫档案和安阳殷墟甲骨文、西域木简、敦煌汉唐写经一起,并称为近代中国文化的“四大发现”。下面说的尘封近300年的重要历史真象,就是从近年来出版的清宫档案中找到的。

一条康熙四十六年满文朱批奏折揭示:熙春园是皇三子胤祉赐园

2006年初,我校建筑学院郭黛姮教授告知笔者一条惊人的确凿史料:皇三子胤祉请求赐地建房的满文朱批奏折,证明熙春园是皇三子胤祉赐园。

扫描自《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的胤祉奏折和康熙帝朱批全文

首次发现的这条尘封了近300年的满文奏折告诉我们,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皇帝诏准七位年长皇子在畅春园周围同时建造房屋。皇三子非常具体明确地说明了他所选的建房地点,并且要求工部员外郎佛保绘制图样,呈皇父阅览后,当年开工建造。

清朝当时之水磨村包括现校医院、原西大饭厅一带。19214月《清华周刊》“清华园与清华学校”一文说,1913年建校初,校园土地新增了近春园和近春园西围墙外的南、中、北三段地块。中段水磨村地界,南起出水闸,北止于进水闸。胤祉所指的“水磨闸”,就在水磨村。“水磨闸东南”就是我们的校园。

乾隆年间,在水磨村北建成长春园。康熙朝时长春园东南是明珠的花园,自然也是“明珠子奎芳家”了。而这里恰好和清华大学校园相邻。

乾隆御制诗和清道光修史官吴振棫著《养吉斋丛录》都说,熙春园,俗称东园,康熙时即有之,有康熙时御书者。

不难得出结论,同时满足皇三子胤祉奏折里所有地理位置条件的,唯一可能的是清华的校园;康熙四十六年所建的胤祉赐园就是“康熙时即有之的”熙春园。而现在的清华园和近春园都是当时熙春园的核心部分。

胤祉奏折还说建园前这里是“空地一块”,不是我们过去听说的“明代废园”。

玄烨10次临幸熙春园,他人生最后的9年里有78次来赴寿筵

笔者查阅了《清实录·圣祖仁皇帝实录》的每一页,玄烨曾十九次幸皇三子胤祉花园进宴;而幸皇四子胤禛赐园的次数仅为十二次。其中临幸胤祉京郊赐园熙春园和热河狮子沟分别为9次和10次;而临幸胤禛的圆明园和狮子林则仅分别为5次和7次。但是,笔者查阅了《康熙起居注》,没有发现玄烨在熙春园驻跸和听政的任何记载,因此,可以肯定,熙春园不是康熙皇帝的行宫。

笔者最近从《四库全书》发现:五十二年恭遇皇上六旬万寿,普天同庆。皇子诚亲王胤祉等十三人率皇孙弘升等二十六人谨择吉日于万寿节前预祝遐龄,进万寿恭之觞。”“十三日,诸皇子设宴于皇三子花园,皇上临幸,是日诸皇子作斑衣戏彩之舞称觞献寿。十三位皇子齐集熙春园,为康熙皇帝六十大寿举办盛大寿筵和戏彩之舞(昆曲)。熙春园祝寿的满16的十三位皇子是:诚亲王(胤祉)雍亲王(胤禛)恒亲王(胤祺)、淳郡王()、八贝勒(胤禩)、九贝子(胤禟)、敦郡王(胤我)、十二贝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十四贝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每位皇子都献七言“万寿诗”三首。

康熙皇帝60岁开始过寿。新的发现解开了一个更大的谜——康熙皇帝多次到熙春园和圆明园进宴,原来是赴寿筵。除了康熙五十七年因处于皇太后的百日服孝期,“命停止朝贺筵宴”外,从附表所示三月中旬可知,在康熙皇帝人生最后的10年里,9年接受了祝寿。其中,7(8)在胤祉的熙春园过寿,只有2年在胤禛的圆明园度过。这无疑是清朝熙春园建园200余年中的最大历史事件。

康熙皇帝幸熙春园10和幸圆明园5进宴时间表

次数

康熙皇帝幸熙春园日期

次数

康熙皇帝幸圆明园日期

1

康熙四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1

康熙四十六年十一月初十

2

康熙五十一年四月初三

3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初九

4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十三日

5

康熙五十三年三月十三日

6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十四日

7

康熙五十五年三月十三日

8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十三日

9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十二日

2

康熙五十八年四月初四

3

康熙五十九年三月十三日

10

康熙六十年三月十二日

4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十二日

5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

《圣祖仁皇帝实录》记载:圆明园和熙春园都建于1707

在《圣祖仁皇帝实录》卷二三二、第312页上有两条记载:“乙未,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恭请上幸花园进宴。”“戊辰,皇三子多罗贝勒允祉恭请上幸花园进宴。”这表明,在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123日和1212日,相隔仅9天,玄烨曾先后到了圆明园和熙春园进宴。

这一页书、两条信息,宣告了圆明园和熙春园的建成时间。所谓“建成”,应该是指按清王朝当时王爷府的规制规模,并非指雍正皇帝及其子孙经153年扩建后的规模。熙春园的殿宇园林部分,大约150亩。根据这条“上幸花园进宴”的史料,圆明园和熙春园是1707年当年大体建成;否则怎么能请皇帝去进宴!史料证明近春园用的最大木料是长1. 5丈、径1. 5尺的三山(香山等)松,说明用的是本地材料。熙春园建筑面积估计约3000平方米,因此,当年应能基本建成。所以,2007年是熙春园建园300周年。

雍正朝胤禛拘禁允祉于景山至死,熙春园收归内务府

雍正八年五月十日,胤禛发出上谕:“诚亲王允祉自幼即为皇考之厌贱,养育于外,年至六岁尚不能言。每见皇考辄惊怖啼哭,及年齿渐长则性情乖张,行事残刻。……不义不孝……二阿哥废黜之后,允祉居然以储君自命,私谓庄亲王曰东宫一位非我即尔”。在胤禛授意下,庄亲王允禄(玄烨第十六子)于雍正八年(1730年)五月十二日参奏允祉,说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应该“严加议处”,雍正皇帝令宗人府诸王、八旗大臣、九卿“会同定议具奏”。五月廿四日(173078日)“宗人府等衙门议奏允祉”,罗列许多“背理蔑伦之罪”,把胤禛上述上谕完全重复一遍后,说“应将允祉削去和硕亲王,革退宗室,即行正法。”“所有财产,并伊子财产,交内务府。”

按这个判决,允祉的花园熙春园在173078日后即收归内务府无疑。后来,胤禛虽然对允祉“从宽曲宥”,但仍监禁于景山永安亭。雍正十年(1732年)闰五月十九日,原诚亲王胤祉卒于景山禁所。按郡王例葬于平谷县峪口镇东樊各庄村东,诚郡王园寝总占地二百四十亩。

史料记载,听到过康熙帝临终谕示由胤禛即皇帝位的七位皇子中竟有四位不服,都没得好下场,或被折磨而死、或死于禁所。其中就有不太热衷于结党争皇位的允祉,也被扫地出门、宗室除名、没收财产、家人充军,迫害致死。

雍正皇帝的子孙们,包括弘历,以及宫廷修史者,200多年来对胤祉获罪和熙春园的曲折历史讳莫如深,百般掩盖。乾隆四十七年建成了“圆明五园”,除康熙帝赐名“圆明”外,其他三园皆奉乾隆帝旨,命名“长春园”、“绮春园”、“春熙院”;然而,唯独不说五园之一的“熙春园”是赐于谁的,是谁赐名的!

熙春园的主人——康熙帝皇三子胤祉其人

胤禛在雍正十年闰五月十九日又发出上谕,用最大的篇幅解释他对允祉如何仁至义尽,“不得已将伊拘禁于景山永安亭”等。胤禛一再说允祉童年的坏话,分明是对于允祉青少年时聪明且受宠的嫉恨。历史记载与胤禛上谕中对允祉的诋毁正好相反。

《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中的奏折,只来往于上折人和皇帝之间。雍正帝立一规矩:所有朱批奏折统统要收回,不许下面保存。据笔者统计,共4297份密折中,除废太子的,其他皇子的奏折共604份。其中绝大多数以胤祉打头的多人折279份,胤祉和胤禛共上的74份,皇十四子胤祯的125份,皇四子胤禛的仅2份,皇三子胤祉的124份。这些密奏数目的多少,可知玄烨和三、四、十四这三位皇子关系密切程度差别有多大,与民间流传的结论却惊人地一致。

从康熙五十一至五十六年,玄烨连续六年来熙春园。恰在这几年有玄烨与胤祉讨论律吕、数学、历法和向意大利、日耳曼人学习科学的奏折16份。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玄烨谕胤祉于行宫畅春园立馆,胤祉修成《御制律吕正义》一书,玄烨令将律吕、历法、算法三书合一,赐名《律历渊源》。这证明17071722年是胤祉备受玄烨重用的15年,也是熙春园第一个兴盛的时期。

据传教士白晋写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信中讲,玄烨发现十六、七岁的皇三子有从事科学的才能及其他一些优秀品质,亲自给胤祉讲几何学原理。后来事实证明,胤祉成为玄烨诸子中知识最为广博者。在皇子中“精于书法,写得一手好字”的有胤祉、胤禛、胤祐等。胤祉的箭法之好排众皇子之首,几乎与玄烨一样好。而胤禛自己承认“朕之射技不及皇考矣”(详见杨珍著《康熙皇帝一家》)

玄烨和胤祉父子在一定意义上说是代表了当时中国人的科学水平。玄烨对西洋科学各科都抱有浓厚兴趣,并下过功夫。300年前,当欧美兴起科学和工业革命之时,而胤禛因迷信炼丹术而毙命。雍正帝及其子孙对科学不重视又一窍不通,有这样的皇帝们,中国怎能不因科学技术落后而挨打!胤祉的科学活动和园子是值得发掘和纪念保留的!

1767年熙春园改建为御园,乾隆帝曾为熙春园题诗85

20062月,笔者惊喜地发现乾隆帝在17681781年这13年间(曾有9年、至少26次)来熙春园观麦赏景,所题的御制诗共85首。但没有驻跸的记载。

清代档案史料《圆明园》含有涉及熙春园的档案共51条。档案说,自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起,熙春园按御园规格在弘历直接指挥下进行了大修和扩建,历时三年多。1767年底两个月内弘历连续传下五道圣旨。在这些含有“奉旨”、“传旨”、“钦此”字样的清宫档案中,证实了园中已有玄烨手墨“制节谨度”、“竹轩”、“谦受益”、“主善斋”四匾额和两个“福”字;以及弘历手书“云锦园”。自乾隆三十二年十月起弘历又陆续题了至少14面匾、2副对、1字条(幅)。

85首诗中有:熙春园(御园)4首、主善斋4首、春可轩5首、藻德居3首、德生轩6首、对云楼13首、莹德堂5首、尊行斋1首、镜烟斋4首、花韵轩6首、松簧馆12首、观畴楼7首、竹净室4首、东园观麦7首、如园(说明熙春园地理位置)4首等。因为这85首御制诗的诗名与皇帝所题殿宇匾额或地名完全相同,毋庸置疑,它们就是为熙春园而作。

17071730年这23年熙春园为胤祉所有。1730-1767年,收归内务府后,这37年里熙春园发生了什么事尚不清楚。但是,弘历来过且题了“云锦园”匾。改建御园时弘历传旨,除了康熙和自己的手墨,所谓“破旧漆木各色匾25面、各色木胎对16副、木福字两个”等令作材料。当中一定有不少是“写得一手好字”的胤祉手墨从此灭迹了。而从历史上永远消除雍正帝“弑兄”的一切痕迹正是弘历等清帝王们的目的。

85首诗皆弘历触景生情之作,生动地描绘了熙春园的四季景色、地理环境、园林氛围、读书心情。诗中时时流露出他念念不忘的雨雪气象、农业丰欠、百姓生活、滇南战事。乾隆皇帝来熙春园的目的主要是观麦、赏景、写诗。弘历的诗仿佛记述历史的长卷;对清华园和近春园来说,这些详尽入微的描绘是难得的。

1768年熙春园重新装饰一新,弘历在这年兴致极高,一年内来过9次,几乎对其题了匾的所有殿宇都题了诗,共23首。1768年农历二月二十八日清明后,弘历来园赏景划船,题诗《御园仲春即景》,其景酷似校庆前的清华园,诗曰:

来往曾无过一旬

御园景物畅熙春

红桃绿柳天然趣

夕惕朝乾依旧身

常有轻云酿雨意

爱看新水泛烟光

对枝好鸟殷勤语

弹萼闻花自在芳

清明才过未春酣

姹紫柔青润意含

试偶溪村漾轻舫

隔花茅舍学江南

已见春郊播麦禾

又逢上苑绘春和

近臣漫拟斯有喜

心系滇南虑正多

熙春园初考之九项重要新发现

20064月笔者对熙春园作初步考证,依据和资料是:

清朝熙春园平面图(来源:刘桂生教授1962年摄自北京图书馆,存校史研究室,苗日新扫描彩色处理。)

1822(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来源:同上)

中国第一档案馆编《圆明园》书中有关御园熙春园的维修奏折

《四库全书》乾隆皇帝御制诗85

清华园现存建筑

初考结果,令笔者既感意外又万分欣喜;自认获得了九项重要新发现,贡献给校友们,望不吝赐教。

1 清朝熙春园平面图(局部)

扩建熙春园为御园的第一项工程是观畴楼

一份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添建观畴楼的审计奏折写着:“添建村庄楼三间,东面房二间,高台房二间,前接鼓棚二间,平台一间,石水柱敞厅三间,草方亭一座。”读者请看图1右上角,所述的观畴楼之房屋结构、数量和位置竟然和图1所示一丁点儿也不差!其精确和准确的程度,把笔者惊呆了!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六月十六日弘历第一次到观畴楼观麦题诗。表明这时观畴楼已经建成。审计奏折审的是一年半以前竣工的工程。图1中有观畴楼但还没有宫门,表明扩建熙春园为御园的第一项工程是观畴楼。85首诗中有多达24首是“熙春园观麦”、“东园观麦”、“东园观禾黍”、“东园观麦效陶潜体”、“观畴楼”等,并论及农业。观畴楼建在现自清亭和闻一多雕塑像处,而现西大操场是100亩麦田。1769年春节《观畴楼》诗曰“层楼出树杪,开窗见田畴。……始终鲜暇日,农父苦孰侔。逢年虑榖贱,遇歉愁无收。凭观增戚然,何有畅远眸。1775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雨后题《熙春园观麦》说,他从长春园东南的“如园”,经“过街楼”到了“熙春园”,即东园。建园为“验农功”,岂止是为游玩!诗曰:

复道跨两园 其下通衢穿

宁关偶语察 却为众行便

过即为熙春 俗曰东园惯

于中多隙地 种麦年来遍

借用验农功 讵止资游玩

春雪及春雨 时盼亦时见

昨近始渥沾 四寸真非谩

麦长虽弗齐 吐穗率已半

行浆颇似壮 拔节差觉健

此后祝再霈 饼饵庶可膳

2 清朝熙春园平面图

1768年熙春园现状平面图,宫门建于1768年底

在图2中,发现弘历1767年末所题的殿宇匾名“藻德居”、“尊行斋”、“花韵轩”(在西部)和“观畴楼”(在东部,御制诗名)。表明这是1768年熙春园现状平面图。这样说有如下理由:17671220乾隆皇帝为熙春园题了11座殿宇的匾额。在图2西部只发现了藻德居、遵行斋和花韵轩三个御题匾名;却有非御题的4座殿宇临漪榭、嘉董斋、含春书屋、环碧堂的名称。从乾隆三十三年至嘉庆四(1798)年,长达31年里,有御园熙春园的维修和报销档案46,其中多次出现上述皇帝题匾的11座殿宇的维修记录;但却一次也没有另外4座殿宇的维修记录,这就有力的证明这4座殿宇名称是熙春园原来的老名称。并且这恰好说明1768年是熙春园处在新老园主交替的年份。没有宫门,刚新建了观畴楼;而改为御园,宫门是必然要建的。果然,1770年观畴楼的审计奏折又写道:“宫门前清挖旧河两道,凑长一百八十六丈”,表示虽然1768年年中观畴楼竣工时宫门尚未建,但不久在1768年底已经建成,如此小的工程,几个月即可见成。嘉庆元年和珅、福长安的维修奏折写道:熙春园“主善斋宫门一座,计三间,前抱厦三间”。这宫门可能几经大修,但其建筑结构形式和现在的“清华园”宫门一模一样。至今已238年矣!

乾隆帝对建筑工程有严格规定。首先有“估奏”即包括项目内容和工料估计的奏折,相当于预算;最后有审计验收奏折。《圆明园》一书的编者并非建筑工程专家,可能选材会有遗漏。根据上述分析,笔者判断图21768年熙春园现状平面图;除了观畴楼,这图可能也是胤祉的熙春园图

1768年熙春园添建规划设计平面图

《清华大学志》里的所谓《1822(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笔者看来它应是改建御园时的《1768年熙春园添建规划设计平面图》。最充分的根据是图中观畴楼画作现状存在,另有“拟添盖宫门”、“拟添盖书房”、“拟添盖值房”、“拟添盖房十九间改盖房二间”、“木板桥拟加宽落平”、“拟添修木板桥”、“拟添侧墙”、“拟添×墙”等多达八项“拟添”附注,而且“拟添盖”的建筑已经画在图上。这是典型的规划设计平面图。除了“拟添”项目外图3和图2完全一样。

3 所谓“1822(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

说图3不是道光二年的图,因为:第一,不可能乾隆、嘉庆两朝这里作为御园不建宫门,道光二年赠给道光帝之三弟时反而“拟添盖宫门”。第二,既然早在1770年奏折中宫门已经存在,并且乾隆末年还维修过;那么1822年怎能还写“拟添盖宫门”?第三,早在1792年和珅、福长安奏折中说“熙春园内主善斋殿一座五间,后抱厦三间”,即已把主善斋(现校长办公室)改成五间,那么,1882年怎能还画作三间?第四,内务府档案称,乾隆九年四月奉旨“阿哥住所不必以殿呼写,嗣后以厅呼写。钦此。”图3中写作“工字殿”,正好说明此图是乾隆朝的,不是道光朝王爷府的。1822年后这里一直都是王府,于是“工字殿”改称“工字厅”,一直延用至今。

在这幅所谓“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的西侧,从北到南画了一条黑。线,旁注“大墙长高”四字。这显示,1822年工部的作图者在《1768年熙春园添建规划设计平面图》上画了这堵把熙春园一分为二的大墙(以示将分别赐予道光皇帝的三弟和四弟),代用作《1822(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这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

乾隆朝的镜烟斋——工字厅

乾隆朝时现工字厅叫镜烟斋,尚没有“水木清华”匾。有三条令人信服的证据:

①嘉庆元年二月二十三日和珅、福长安奏折说维修了“熙春园内镜烟斋后戏台东山趄游廊一座五间”。从图1看出,“镜烟斋后戏台”,不正是工字厅才有后戏台吗?不正是到达东山趄观畴楼的那五间游廊吗!?胤祉的熙春园共两座戏台,另一座在西部,弘历改名后叫“花韵轩后戏台”。胤祉老师陈梦雷记录了1713年在熙春园、康熙帝过60大寿情景,诗云“燕舞舒徐态更翩”,“欢綵长随玉几前。他还写了昆曲戏词。确证了皇三子府内有昆曲戏班子。康熙时有昆曲,京剧是150年后光绪朝出现的。昆曲戏舞就在皇帝玉石茶几前演出,无需大舞台。

②嘉庆元年十二月初四和珅、福长安奏折说维修了“镜烟斋东边转角库房一座,计四间”。难以置信的准确和精确啊!读者请看图1工字厅东边转角处,恰好有四间房,不多也不少!这“四间库房”的最北一间和观畴楼早在1909年清华学堂图中已经消失。

③弘历以9首诗写一个“方镜”、“方塘”,其中4首冠名《镜烟斋》。

17721773年弘历题诗曰:“朴斋临碧溪,溪水明方镜。轻烟起波上,因以镜烟命。”“斋临绿水镜光呈,冉冉波烟风拂轻。”说明了命名“镜烟斋”的缘由。

1768年乾隆三十三年二月初八后题的《镜烟斋》简直是活脱脱的一个“水木清华”,诗曰:

沼面全开镜,波光半起烟。

既明还澹荡,乍暗更澄鲜。

照彻幻中境,笼将虚里天。

溪斋相对处,难与著言诠。

初春冰溶,湖水似镜,迷蒙水气像煙波。明亮宁静的浅水湖,乍看似暗实则清澈鮮亮。将整个天空籠入,鏡中有如幻境。池中映出齋屋、树木、天空,其景之美,难以用文字和语言来詮释形容。乾隆帝描写的正是11万清华学子人人熟悉、个个喜欢的那个镜头。如图4之照片。

4 乾隆帝描写的镜烟斋——工字厅后水木清华和荷花池(郭海军摄)

乾隆朝的莹德堂——藤影荷声之馆

弘历9首描写“方镜”诗中的另外5首冠名《莹德堂》。1770年弘历诗中说,《莹德堂》殿“避暑山庄亦有,斯堂名皇祖御书也。” 1771年《题莹德堂》诗曰:

松径堤头转,芸堂水面开。

三庚无暑气,四座绝尘埃。

少坐旋当去,宁言耽久陪。

笑他近咫尺,今岁却初来。

松林小径沿着堤头转,三庚过后入了伏也无暑气,这还不是如图8照片所示荷花池的写照?另有诗中还写道“书堂枕碧溪”,“溪堂枕碧川”,指距荷花池最近的是藤影荷声之馆,距校河最近的是荷花池和荷声馆。

乾隆朝的主善斋——当今校长办公室

皇三子胤祉的熙春园中原本有康熙御笔匾“主善斋”。1781年乾隆四十六年上元节后弘历题《主善斋》曰:“书斋颜主善,仁祖昔年题。”它到底指哪座房子呢?

嘉庆元年十二月初四和珅、福长安奏曰:“主善斋宫门一座,计三间,前报厦三间”。宫门竟以主善斋冠名曰“主善斋宫门”,说明主善斋是主殿,图中正是这样,二者同在一个方院,奏折里又称“中所”。

原来的主善斋只有三间,显然太小。乾隆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和珅、福长安奏折表明,主善斋的结构是“熙春园内主善斋殿一座五间,后抱厦三间。”最晚在1792年已把主善斋由三间改成五间,但是后抱厦只有三间。而现今的校长办公室正是五间,只不过后抱厦也改成五间了,那是乾隆朝以后改的。

5 乾隆朝的主善斋——当今校长办公室

乾隆朝的“书房”——当今古月堂

按所谓《1822(道光二年)熙春园东部平面图》,笔者一直误以为古月堂是道光二年建的。其实它和宫门同时画在《1768年熙春园添建规划设计平面图》上,注明“拟添盖宫门”、“拟添盖书房”。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审计验收1770年的竣工工程,报销档案说添建的是销银最多(57204两)的东所殿宇等。改建御园时最大工程正是图中的11间书房(现古月堂)。故“东所”应即指古月堂。其建成年代不会晚于1769年。它叫什么?有待考证。“古月堂”则是后来命名的。如今的古月堂,只有正殿五间位置没有变,东、西房均已前移,其余建筑都是后加的。

《清华园》《水木清华》荷花池和楹联四位一体

工字厅后有一副精彩联:

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

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

“文革”前,清华学子看到楹联的左下方落款“殷兆镛谨书”,下为方形红印章。半个世纪以来,我们以为是殷兆镛所作所书,故谓之“殷兆镛的名”。然而,实际并非如此。联原作者是震泽(吴江名镇)沈斌,乾隆年间题于扬州贺园里的杏轩。

这副联最早载于清乾隆六十(1795)年初刻版的《扬州画舫录》,作者李斗。道光二十(1840)年梁章钜撰《楹联丛话》,收录转载了这副联。

《扬州画舫录》记述“贺园始于雍正间贺君召创建”。1746年,醉烟亭、驾鹤楼、杏轩等构成园之十二景,“以游人题壁诗词及园中扁联彙之成帖,题曰东园题咏。”“园中题咏以千计。”“震泽沈斌。为州校官。书云上林泉四字。又题杏轩联云。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非凡境。窗中云影。任南北东西。去来荡。洵是仙居。 1744年建杏轩,原著列出数以百计的题咏和作者,从上下文看,可能1746年前后沈斌已题联。

《楹联丛话》记述“驾鹤楼之旁为杏轩,震泽沈广文()联云: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非凡境窗中云影东西南北去来洵是仙居。《楹联丛话》转载时有两个错误:非凡境错为非凡境南北东西颠倒成东西南北

6 非凡境错为非凡境” “南北东西颠倒成东西南北

我校老学长梁实秋先生先后在《忆清华》和《清华八年》中论及工字厅后联。《忆清华》写道:“横额是‘水木清华’四个大字。联语原为广陵驾鹤楼杏轩沈广文之作,此为祁隽藻所书。祁隽藻是嘉庆进士、大学士。所谓‘仙居’未免夸张”。《清华八年》写道:“池畔松柏参天,厅后匾额上的水木清华四字确是当之无愧。又有长联一副: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祁巂藻书)我在这个地方不知消磨了多少黄昏。

梁实秋学长显然是根据《楹联丛话》,指明了原作者,或许因忘记了而把驾鹤楼和杏轩误为一座建筑,但没有指出“”错为“”和南北东西也颠倒了。他指清华的联为隽藻所书。

事实上《扬州画舫录》出版于1795年,巂藻(1793-1866)只有两岁,绝不可能是他写了扬州杏轩的联。

然而新问题又产生了:清华工字厅后联究竟是巂藻、还是殷兆镛所书写?因为我们亲眼目睹过殷兆镛所书联,梁实秋先生1915年至1923年就读于清华学校,莫非二十年代原有另一副隽藻所书联,后来又换了?抑或是梁实秋先生记错了?!

据山西省报载,后人称隽藻为“三代皇王师”。书法师二王、出颜柳,为书坛盟主一代书宗殷兆镛,江苏吴江人。道光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咸丰四年,迁侍讲,直上书房,授惠亲王子奕详等读。九年,署兵部侍郎。朝官至兵、工、礼、吏部侍郎。他们二位都是咸丰帝的近臣,同朝为官。在皇帝要题《清华园》匾时,若要他们书写联,人们不会奇怪。道光二十年的进士殷兆镛从同年出版的《楹联丛话》抄录了,也随该书,把”错为“”,且也把南北东西颠倒了。但他为什么把“”改成“”?一说“”、“”二字通用,但笔者不以为然,此一改动绝非偶然。“”有“安静”之意,“”则无。“”意即安静的浅水湖,改得绝妙。作为进士、编修,饱读诗书、清史,特别是乾隆皇帝的43630首御制诗,也知道熙春园的曲折历史。御制诗《鏡煙齋曰:

沼面全開鏡,波光半起煙。既眀還澹蕩,乍暗更澄鮮。

照徹,籠将虚裏天。溪齋相對處,難與著言詮。

这使人联想,书写者是在有意唱和乾隆皇帝

封建王朝视皇帝为神仙。如果梁实秋先生知道,康熙朝十三位皇子曾齐集于这里为皇帝六十岁举办盛大寿筵,康熙皇帝人生最后的10年中曾有78次亲赴胤祉为他在熙春园举行的寿筵,这里又曾是55年的御园,乾隆皇帝至少来过荷花池17次、并题诗9首。也就不会说“所谓仙居未免夸张”的话了。

1767年乾隆帝的圣旨说,玄烨手墨只有制节谨度竹轩谦受益主善斋四块匾额。足以证明传说水木清華是康熙皇帝所题,没有任何依据。

这里将水木清華和《康熙朝汉文硃批奏折彙编》中的硃批“水木”及康熙御笔《金刚经》中的“清華”字迹加以对比,作为辅助证据。玄烨自幼喜爱汉文化,好学工书;幼师二王,此《金刚经》临董其昌;笔力劲、结锋峭,气贯神溢。看出,二者笔迹很不相像。

7 “水木清华”匾非康熙皇帝所题

康熙二十六年在明朝武侯李伟的清华园旧址上,建起了畅春园(现北大之西南)。而且圆明园内有殿宇名曰“水木清華之閣”;咸丰帝1851年即位,1860年英法联军烧毁圆明园前,在园中呆了十年,当然知道这些。因此,说咸丰帝因老清华园已经没有了,而题“清华园”匾,是完全合理的推断。

除了沈斌的那副名联,《扬州画舫录》和楹联丛话》还都有如下内容:“荷浦薰风,在虹桥东岸,一名江园。乾隆间赐名净香园,中为清华堂,正临水际,联云:芰叠映蔚(谢灵运),水木湛清华(谢混)。”这副对联表达的正是荷花池水木清华

谢混(-412),东晋文学家,谢安之孙。在改玄言诗风、创山水诗的过程中,是他的族侄谢灵运的先驱者。谢灵运(385-433),东晋名将谢玄之孙,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开创者。白居易有诗云:“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士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

8 荷花池畔石上应刻“芰荷叠映蔚 水木湛清华

现在,我们尚不知是谁题书写了“水木清华”。但是已经感到《清华园》匾、《水木清华》匾荷花池,是位一体。是咸丰皇帝和二、三朝策划参考《楹联丛话》扬州园林的一个绝佳的整体构思。扬州是南方文化的缩影,“学江南”而造园,正是几乎所有清代皇家园林的主要特点。

熙春园和长春园内如园之间的复道

熙春园改御园和建设如园,同始于1767年(乾隆三十二年)。弘历在多首诗中说明如园是按明朝中山王徐达建在江宁的瞻园仿造的;并且描述了熙春园和如园之间的复道——过街楼。1770年“如园”诗曰:“南北临衢各筑垣,过来复道便如园。”诗中首次出现“复道”,证明这时建成了复道(见封二图)。

1771年“东园观禾黍”诗曰:“命舆游东园,爰言观禾黍。”说明弘历是坐轿子从过街楼上层过来的。1775年弘历诗曰“复道跨两园,其下通衢穿。宁关偶语察,却为众行便。过即为熙春,俗曰东园惯。”复道之下有“通衢”像城门洞那样使大路畅通。人们经水磨村,过“通衢”门洞,可北行;到长春园东门、厢白旗等地。1776年乾隆四十一年二月初九日启跸东巡前,题诗曰“如园本是肖江南,今日江南肖实堪。”“复道行空过咫尺,熙春(园名,在如园南祗隔重墙置复道过之,今岁犹初到也)隔岁一寻探。”

9 (清道光)复道和五孔闸(即水磨闸)

9(白涛绘图,苗日新彩色处理)中画出了复道,同时可看到水磨村的五孔闸,即水磨闸。1913年清华学堂时期,“复道”仍然存在。

结束语

在熙春园建园300周年前夕,发现它的建园时间和最初园主有重要意义。人们注意到清漪园(1888年光绪皇帝改名颐和园)始建于乾隆二十五年,圆明三园已不复存在,而建于康熙二十六年的畅春园也已荡然无存;那么,北京西郊尚存的清华园工字厅的历史和园林建筑价值便不言自明了。在我国一开始便建在200年前皇家园林和御园并且已长达95年的大学,可能是绝无仅有的。

母校正在制订新的长期校园规划。关于近春园的规划和利用,已经争论了93年。著名园林专家周维权教授说得好:“清华园是清华大学的宝贵财富,它的前身是皇家园林”,“任何事情都有过去、现在和将来,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就搞不好规划。”

而熙春园占地仅为校园面积的3%;站在新的高度,以新的眼光看待如何保护利用这份历史文化遗产的任务,摆在所有清华后人的面前。此文若能对千秋万代保护和利用熙春园(清华园和近春园)有所助益,那是笔者最大的愿望。

研究历史,并非笔者所长,由于校园规划工作的需用,接触到了这一问题。文中的错误和不足,期待着前辈专家和校友们给予指正,更欢迎讨论磋商。感谢曾提供资料和信息给笔者的所有同志们。20069月作者修改于荷清苑

* 作者曾任基建规划处处长,现为基建规划处顾问,校史研究室特约研究员。

(本文原载于20067月出版的《校友文稿资料选编》第十一辑,作者作了重要补充。)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圆明园》下油木作档案,1452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圆明园》上、下


附 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