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推荐信，是科研人员求学、就职时至关重要的材料，想必每位青年科研工作者都曾请求过他/她在学习和工作中的指导者，撰写一封对其未来的发展有着沉甸甸分量的推荐信。

今天让我们来看3封80年前的推荐信，信件的撰写者是居里夫人的长女伊莱娜·约里奥-居里与丈夫弗莱德里克·约里奥-居里，被推荐人则是后来中国原子能事业的奠基人之一钱三强。这对世界顶级科学家为中国这名初露才能的青年写下过怎样的评语？

1937年，钱三强24岁，已经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的他在这一年考取了公费留法名额，到法国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读镭学研究生，博士论文得到了伊莱娜·约里奥-居里与丈夫弗莱德里克·约里奥-居里的共同指导。

1938年，钱三强受弗莱德里克指派，在法兰西学院改建可变压力云雾室

1941年，在钱三强博士毕业预备回国之际，伊莱娜为他写了一封工作评语，开头先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与钱三强在读期间的科研成果：

钱三强先生从1937年起在居里实验室工作。开始他装配一架威尔逊云室，用这台设备研究了α射线穿过含氢物质时产生的质子的径迹和分布，这项工作不但给出了非常好的实验结果，而且带动了理论分析，他用这项工作获得了法国国家博士学位。

博士成果丰厚，但这并非实验室科研生涯的全部。接下来，伊莱娜介绍了钱三强在其他研究项目上的涉猎，以此证实他有着全面的科研能力：

博士论文通过后，钱三强先生与我合作研究铀的裂变生成的放射性元素的能谱。后来他还接触了很多不同的课题，这使他有机会学到不同的技术。特别是他与Surugue女士合作的项目:利用放射性钍的β射线的能谱的磁偏差来解释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另外他做了一个氙气的电离室，用来测量锕系放射性元素发射的低能量γ射线的光(量子)数目。

研究的成果离不开对技术的纯熟运用，伊莱娜细数了钱三强在实验室中对实验技术的掌握程度，肯定了他作为实验室一线工作者的能力：

钱三强先生在法国期间熟悉了居里实验室使用的主要的物理和化学技术。他学会了检测矿石中的放射性元素的含量，制备和提纯各种放射性元素:镭D、钋、镭、射钍、锕。他在这些化学工作中表现出在物理工作中同样的聪明，以至于实验室可以交给他一些需要大量的放射性物质的工作。

最后，伊莱娜进行了掷地有声的收尾，以博导的身份赞许了钱三强的科研素养，肯定了他未来作为科学领头人的能力，并对他的前景给予殷殷期待：

我坚信，钱三强先生有很高的科学水平，他能够在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方面服务于他的国家。他特别适合组建一个放射性和核物理实验室，因为在这个领域他有广泛的理论和实践知识，而且他同时拥有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的能力，这些对这门科学来讲是绝对必要的。

有关这封推荐信，还有一段出乎意料，也令人会心一笑的插曲。

受到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影响，钱三强回国行程受阻，他继续留在国外从事科研。

1945年，钱三强想到英国伦敦帝国学院汤姆孙实验室工作。读过居里实验室的推荐信后，汤姆孙心中仍有疑虑，于是他向弗莱德里克去信一封：

……他出示了你和约里奥-居里夫人的证明信，他是一位相当有能力的人，我也十分愿意接受他。只是你们信中未曾提及他的个人品德，不知是否有意忽略。我们不时发现某人在科学上有重大成就，但他却不断与身边的同事发生矛盾。这样的事例你我都可在一些名人中找到。

因为我们研究室将会有许多新人加入，并且重新开始研究活动，将会遇到许多困难，因此，我很不愿意使自己困扰在这类麻烦之中。很可能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但是如果我有机会接受他来工作的话，我将会在这方面加以注意。

收到此信的伊莱娜立即执笔回信，肯定了钱三强的人品可靠，打消了汤姆孙的担忧，两封信的落款时间仅仅隔了八天：

您应当对钱三强先生的情况放心。他是一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而且他又是一个人才。他在我们实验室工作期间，约里奥和我本人同他相处得极其愉快。

伊莱娜复汤姆孙信 （原件存巴黎“居里和约里奥-居里档案馆”)

而后，钱三强因工作计划变更未继续留在英国，没有加入汤姆孙实验室。但从这一角也可以窥见，一名科研工作者的人品修养与他的科研才能同等重要。

待到钱三强预备在1948年回国、投身于新中国的科学事业中时，约里奥-居里夫妇为他更加郑重地书写了一封评议书：

钱先生在与我们共事期间，证实了他那些早已显露了的研究人员的特殊品格，他的著述目录已经很长，其中有些具有头等的重要性。他对科学事业满腔热情，并且聪慧、有创见。

并对他本人的综合能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十年期间，在那些到我们实验室并由我们指导工作的同时代人当中，他最为优秀。

由伊莱娜·约里奥-居里亲笔书写并与弗莱德里克·约里奥-居里共同签署的对钱三强的评语

书信言语寥寥，却纸短情长，饱含了钱三强在欧洲求学、工作期间与约里奥-居里夫妇建立的深厚师生情谊，与跨越国界的科学家友谊。

也正是这样彼此亲厚的认同与信任，在1950年初，新中国第一个原子核科学机构——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成立时，这对诺贝尔奖夫妇夫妇送上了唯一来自西方科学界的祝福：

为科学服务，科学为人民服务

——祝贺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的成就

弗·约里奥-居里

致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所，它将发展新中国的放射性科学

依·约里奥-居里

钱三强对此祝福铭感难忘，到晚年时还再度执笔写下。真挚的寄语，深厚的情谊，令伟大科学家们的精神跨越政治和国界，在历史中熠熠闪亮。

《钱三强往来书信集注》，葛能全、陈丹编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23年5月出版，定价：128元

（书信图文选自《钱三强往来书信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