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益宏(1949经济)
我于1942年从桂林考上西南联大机械工程系一年级。那是我在广西大学读完一年书以后的事。所以要进西南联大,一是它闻名全国,我向往已久;二是老同学刘克光(1946年土木)学长的推介,我便下了决心。

朱益宏学长
一、上路
1942年暑期我从报纸上得悉自己已被录取后,便匆匆上路。那时从桂林到昆明没有公营班车,路况又坏,很不安全,迫于无奈,只得找社会上私人汽车。当时适逢施一新(1946机械)学长也考上西南联大,他在柳州有熟人,我们从桂林坐火车到柳州,候车七八天,才从柳州出发。车上人多,还装有一些货物,十分拥挤,我无可奈何,只好上了车篷顶上坐下来,风吹雨打,很不安全。果然,汽车走到一段弯道,一连撞上几个水泥路墩,我坐在车顶上,看得一清二楚,并准备跳车,幸好没有出问题。晚上安抵黔桂两省交界的六寨小镇。我的行李放在车顶上,一觉醒来,始知道下了一夜大雨,把我从衡阳买来的大新皮箱浇得里外全湿。后来经过火烤晾晒,勉强变干。到了贵阳,交通问题又是一个难题,通过熟人找了一辆从贵阳到云南的国民党政府运矿砂的货车,从贵阳到沾益转乘火车,一路跋涉,总算到了目的地——昆明。
二、入学
到昆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住在车站附近的小旅店里,次日找到了地处昆明大西门外的西南联大,心里十分高兴。进了西南联大,我们两个人摸不着头脑,到处望望,看到校园里种了很多花柳菜,校门内有一间国民党三青团开的小吃铺,由于政治目的十分明显,自然就门可罗雀了。后来我们又看到了一座图书馆,但又找不到门路,便站在图书馆前看报。忽然刘克光学长从图书馆里出来,我们好一阵惊喜,总算是找到了救星。原来校园里有一栋草房叫斋务股的,那是专门收发信件的地方,刘克光学长已在斋务股房门前贴了一张条子,告诉我们如何找他。但是我们没有找到斋务股,只好在校园里瞎转。
我们找到了学校后,便从旅店里搬回来行李,到校部办理注册手续。记得那时注册只需交10元国民党政府法币便可入学。由于当时我们已是迟到了,急忙办好了手续便开始上课了。
三、上课
入学第一学期,我选读了物理、微积分、英语、语文和冯友兰教授主讲的哲学。
大一英语的教师是一位香港大学的学生。上课时全部讲英语,我勉强听得懂。语文老师是彭丽天先生,他是我中学时的老师,我们几个老乡便都选了他的课。当时用的教科书是学校自编的讲义。第一课是由闻一多教授上的,以后就由彭老师上了。由于彭老师的普通话讲得不好,声音又小,我们几个有时便在下面聊天,这就受到了彭老师的当众批评。回想起来很对不起彭老师,就是现在都还应该向他道歉。冯友兰教授的课是大树底下露天上的,用的课本是他自己著的,课本里所有用“的”字的地方,他都用“底”字。
当时大一物理用的课本是厦门大学校长萨本栋教授的中文普通物理。当时每月一次考试,用一节课时间,三道题。第一次考试,
我三道题全答对了,只是因为
我没有开出来,扣了一分,得到99分。第二次考试也是三道题,我只做对了两道,得66分,好险,差点儿就不及格了。微积分是赵访熊教授教的,用英文课本,觉得很深,两次月考,一次大考,我第一次没有考好,但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最后平均下来也是90多分。由于物理和微积分我都考得比较好,使我在这个学期获得了两项奖学金,其中一次是檀香山华侨奖学金,不过奖金才10元国民党政府法币。
四、校长的关怀
有一年的一天,梅贻琦校长来到图书馆前一个不足二平方米的土堆上,向周围几百名同学讲话。他以长者的身份关心同学们的健康,他说:生命之于人只有一次,大家要保重身体,爱护自己。校长的关怀,十分感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五、午炮
昆明当时有个原始的记时方法,就是每天中午12点,在市里较高的园区公园里放一炮,以便大家对时。由于当时市区不大,大家都能听得到。这虽是一种原始的对时方法,但也解决了大家的实际问题。
六、休学
由于学习生活紧张,不好的住宿条件,较差的膳食以及缺少锻炼,不到一学期,我便得了肺结核病。我以有病之身,坚持读完两个学期,便休学回老家养病了。从昆明回老家广东,交通又是一个难题。幸好陈国基(1946土木)学长也回家度假,我便同他一起回到柳州住在柳江河上的木排上,第二天便乘火车经衡阳到韶关,然后转乘汽车回到老家。这一回,可就跟西南联大无缘了,因为日本侵略者打通了粤汉铁路(今京广铁路南段),把老家分割开了,这样我就无法再去昆明了。1946年8月回到北京转入经济系。
七、怀念
出于对母校西南联大的怀念,我参加工作后,曾两次路过昆明,特意去参观旧校址。但学校原址已改为云南师范学院,只剩下西北角一栋铁皮房顶的房子,我当时上大一英语的地方,东南角还有几株经常有松鼠跳来跳去的柏树。触景生情,倍增怀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