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六位师长和一所大学——我所知道的西南联大

2007-11-13 |

陈平原

(原载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7-11-12)

编者按:炮火连天中,傲然屹立于西南的联大,无疑是中外教育史上的奇迹。七十周年之际,很多人自然“有话要说”,与诸多宏大论述不同,陈平原先生通过他的老师王瑶、季镇淮、吴宏聪以及他们各自的老师朱自清、闻一多、杨振声,将个人情怀与历史考辨结合在一起,触摸那日渐变得遥远而神奇的大学。希望在三代师生的视野交汇处,凸显一所大学所曾经拥有的英姿。

当初的漂泊西南,日后的四海为家,老学生们在“追忆逝水年华”时,将家国情怀、战争记忆、青春想象以及“师道”理想糅合在一起,构建起让后来者惊叹不已的“联大神话”。

所有关于西南联大的追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强调,“生活上的艰难”压不住“精神上的愉悦”。当时也许多有抱怨,今日看来,却全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九年联大,最让后来者怀想不已的,很可能正是此逆境中师生“打成一片”,一起经历苦难,一起探索学问,因而,“又严肃,又快活”。这一工作状态,在我看来,既学术,也精神,乃大学之为大学的理想境界。

1.从“宏大叙事”到“私人记忆”

十年前,借重刊《中古文学史论》之机,我谈论“南渡意识”之于这部名著产生的意义:“四十年代漂泊西南的学者们,普遍对六朝史事、思想、文章感兴趣,恐怕主要不是因书籍流散或史料缺乏,而是别有幽怀。”七年前,我专门撰文,推介六卷本《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重提陈岱孙对清华大学教授会制度的总结,以及冯友兰关于西南联大如何”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的表彰。五年前,我从吴宏聪先生赠我西南联大照片说起,提及我先后问学的几位导师均出身西南联大,这一点对我的学术经历影响极深。两年前,我以钱锺书刻画“三闾大学”的《围城》和鹿桥描写西南联大的《未央歌》为例,讨论抗战中不同类型的大学想像——现实的以及批判的,理想的以及诗意的。今年四月,春暖花开时节,我在云南大学做《此情可待成追忆——关于大学生活的追怀与叙述》的专题演说,涉及西南联大处,我引证了冯友兰的自述、吴宓的日记、汪曾祺的散文、冯宗璞的小说,还有四位老学生的回忆录——杨振宁的《读书教学四十年》、何炳棣的《读史阅世六十年》、许渊冲的《追忆逝水年华》以及何兆武的《上学记》等。

十年间,一而再、再而三地谈论那早已隐入历史深处的西南联大,到底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总感觉魂牵梦萦、意犹未尽,有些珍贵的东西藏在那里,等待你去开掘。近日读吴宏聪先生《学术自传·八十自述》(《吴宏聪自选集》),其中有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我认为西南联大最令人难忘的是学风,最值得珍惜的是师缘。“从19467月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正式结束,学生们自发刊行《联大八年》,到四十年后的《笳吹弦诵在春城——回忆西南联大》和《笳吹弦诵情弥切——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五十周年纪念文集》,关于西南联大的追忆,始终以“师生情谊”为主轴。的确,大学校园里,师生永远是主体;可炮火纷飞中的“传道授业解惑”,还是另有一番滋味。当初的漂泊西南,日后的四海为家,老学生们在“追忆逝水年华”时,将家国情怀、战争记忆、青春想象以及“师道”理想糅合在一起,构建起让后来者惊叹不已的“联大神话”。

西南联大七十周年,很多人“有话要说”,与诸多高屋建瓴的论述不同,我选择了“限制叙事”策略——从我先后追随过的三位“联大校友”的眼光中,以及他们对各自师长的追忆里,触摸那日渐变得遥远而神奇的大学。之所以如此抛开大路,另辟蹊径,最大的理由是,我最初对这所大学感兴趣,本就不是缘于专业考量,而是导师们“世说新语”般的闲话。

作为我在中大念硕士和在北大读博士期间的导师,吴宏聪先生和王瑶先生对我的治学乃至人生道路有很深的影响,这点几乎不必论证;季镇淮先生则不一样,我并没有真正跟随他读过书,可他是我妻子夏晓虹的导师,故也常有拜谒请教的机会。先生1938年考进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1942年毕业,论文指导教师是杨振声和沈从文。先生1934年考入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七七事变”后辗转各地,19429月在西南大学正式复学;第二年考入研究院,师从朱自清先生专攻中古文学,1946年西南联大结束前夕完成毕业论文《魏晋文学思想与文人生活》。先生1937年就读于长沙临时大学,后转入西南联大中文系,1941年考入研究院,师从闻一多先生,1944年修业期满,考试及格。先生在西南联大教书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将另外撰文论述;这里主要讨论的是,季镇淮(19131997)、王瑶(19141989)、吴宏聪(1918)三位导师是如何饱含深情地谈论他们各自的导师闻一多(18991946)、朱自清(18981948)、杨振声(18911966),并借此呈现他们对西南联大的想象的。

我当然明白,这样来谈西南联大,只能是“冰山一角”,可对我以及像我这样喜欢玩味细节的读者来说,这显得更亲近,更可信,也更有人情味。

    

2.师生之间与同窗之谊

作为及门弟子,闻、朱去世后,季镇淮和王瑶分别撰文,追忆、缅怀、表彰先师的功业,可谓不遗余力。除编著《闻朱年谱》,在《来之文录》和《来之文录续编》中,季镇淮还有6篇谈论闻一多、6篇谈论朱自清的文章。《闻朱年谱》乃合并为编全集而作的《闻一多先生年谱》和《朱自清先生年谱》而成,曾得到了朱自清、浦江清、吴晗、陈梦家等联大教授的指点,虽因当初资料所限,不免略显疏阔,但面目清晰,是很好的入门书。王瑶在闻、朱两位先生去世后,曾多次撰文,后集合而成《念朱自清先生》、《念闻一多先生》这两篇既包含珍贵史料,又神定气闲的好文章。

吴宏聪先生1942年在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毕业后,未读研究生,而是留在系里当了一名助教。吴念书时以及工作中,虽也与闻、朱有接触,但交往毕竟不是很深,故日后谈论闻、朱,多采用“论述”而非“追忆”的姿态。在《闻一多的文化观及其他》的《后记》中,先生谈及此书为何如此命名,理由很简单:“本书收入有关闻一多先生的文章较多。”但此说其实不成立,全书收文十八则,六篇谈鲁迅,四篇谈闻一多,为何不是“鲁迅的文化观及其他”?可见,隐约之中,还是显示了某种“师承”。先生谈闻一多、朱自清的文章,确实不如王、季二位精彩;但其表彰杨振声之文,若《循循善诱,诲人不倦——杨振声先生在联大二三事》、《忆恩师杨振声先生》等,值得充分重视。因为杨不像闻、朱,一直笼罩在圣洁的光环中,而是多少已被世人遗忘。正是由于萧乾、孙昌熙、吴宏聪等老学生的再三追忆,杨振声先生才重新得到学界的关注。

王瑶先生去世,季镇淮先生撰文《回忆四十年代的王瑶学长》(《王瑶和他的世界》)先生、季先先后去世,吴宏聪先生撰文《平生风义兼师友,不敢同君哭寝门》(《王瑶和他的世界》)、《留在我心中的记忆》(季镇淮先生纪念集》)。所有这些文章,毫无例外,都从当年西南联大的生活说起,尤其是如何同堂听闻、朱等教授讲课,那是他们永远的“共同记忆”。记得先生去世,先生曾写挽诗,前四句是:“烽火遍华夏,滇南始识荆。感时崇大德,积学绘群英。”

不管是追忆师长,还是悼念同窗,谈得最多,谈得最好的,都是关于西南联大的记忆。在这一意义上,六位师长和一所大学,可谓密不可分。在我看来,这里有私交,但更多的是公谊。无论为人还是为学,师长们均“和而不同”。虽说闻、朱从来相提并论,但两位先生的性格和才情大有差异,这点学生们看得很清楚。

晚年的先生,尽心竭力地搜罗亡友遗文,去世后,先生曾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一张纸条,是入医院前写的,告诉大家他又发现了四则先生的遗文,希望将来能编进全集里。在《念朱自清先生》中,先生称:“在生前,先生和朱先生的私交并不如一般所想像的那么深,他对于闻先生《全集》的编纂,照着先生的遗志来计划清华中文系的系务,都并不只是为了私谊。”(《中国现代文学史论集》)

课余时间,私下里“品鉴”自己的老师,那是当学生的特权。先生在《回忆朱佩弦自清先生》中,描述当年清华文科研究所的情况:“所有三间正楼房,为大家读书研究之用,各有一张长方形书桌。我注意先生每日伏在桌子上用功时间最长,先生生活最有规律,每日早起要用鸡毛帚打扫几处,书桌最干净,不堆书。闻、朱两位先生隔一张书桌对面坐,他们看书或写作之间,亦偶然休息谈话。”(《来之文录》)作为研究生,王、季二位与闻、朱多有接触,对他们的性情及交谊的了解,当比我们这些只靠书面材料写文章的来得贴切。在他们看来,一个是“任何小事都不随便,每样用具都有一定安排”,另一个则主张“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各有各的风雅。

作为导师,闻、朱又是如何在生活以及学术上关怀学生的呢?不妨先从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闻一多全集》第12卷里的四封书札说起。19411024,闻一多致信校长梅贻琦,推荐季镇淮当研究所助教:“君本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国文系,成绩卓异,近复投考本校研究院,并以最优成绩录取本所。研究所半时助教一职,以君当之必胜为荷。”(373)1944718,闻一多再次致信梅贻琦,称季镇淮研究院毕业初试及格,目前只用助教名义,“一俟正式毕业,则宜升为教员”(389)。另外两封给梅贻琦的信,则是推荐王瑶接替季镇淮,作为研究所的半时助教(390页、396)。这四封信,似乎只是事务性的公文,没什么了不起。可先生晚年多次谈及,他在联大念书时,生活十分窘迫,如果不是先生再三给他争取经费,根本无法念下去。这才让我们意识到,那位如火如风的大诗人,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

至于师生之间学问上的交流,更是让今人感慨不已。19486月,先生在清华园寓所为《中古文学史论》撰写《自序》,提及:“在属稿期间,每一篇写成后,作者都先请朱佩弦师过目,得到的启示和指正非常多。已故的闻一多师,也曾给过作者不少的教正。”(《中古文学史论》)将近四十年后,清华大学出版社决定将季镇淮所撰闻、朱二位先生的“年谱”合刊,先生当即称:《闻一多先生年谱》经先生“提供资料,并审阅二次,有所指正”,为保存先生“指教手泽和历史面貌”,重印本不做增删修改(《〈闻朱年谱〉后记》)

闻一多先生与弟子间的教学相长,或曰“良性互动”,有一个生动的例子。在《“七十二”》一文前面,先生写了“识语”,称“这可算作一次‘集体考据’的实例罢”——先是季镇淮提交读书报告,导师肯定选题有意思,让“对汉代思想极感兴趣的”何善周参与讨论;接下来,三人分头搜寻资料;最后,由闻一多将文章写成,“一方面容纳了新得的材料,一方面在几点上作了些进一步的分析”。即便如此,先生还是强调,此文“主要的材料和主要的意见,还是镇淮的”。(三联版《闻一多全集》1207)虽有如此“肇始之功”,先生从不将此文入集,对此,弟子夏晓虹有过很好的阐释:“这段文章因缘感动我的,既有导师对学生的尊重,也有学生对导师的爱戴。今日学界所向往的‘前辈风范’,我想也应该包括这种师生间投缘的默契吧。”(《几代人的事业——季镇淮教授谈文学史》,《季镇淮先生纪念集》249)

3. “新文学”教学之披荆斩棘

谈联大教授,闻、朱二位声名显赫,可谓“无人不知”,为何我还要添上一个杨振声呢?大约十年前,我偶然撰文,提及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杨振声,没想到吴宏聪先生读了很激动,再三跟我提及此事,说是公众以及学界漠视杨振声先生的贡献,实在太不应该。这才引起我对这位“五四青年”的真正关注。

作为因火烧赵家楼而被捕的学生之一,杨振声日后写了好几篇谈论五四的文章(写得最好的是刊于19545月《人民文学》上的《回忆五四》),再加上1925年出版小说《玉君》,当时颇受欢迎,学界一般将其作为作家来看待。其实,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教育学博士学位的杨振声,1924年归国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其在现代史上的贡献,主要是在大学教育——尤其是在清华以及西南联大时期推动新文学的教学。

当过清华大学教务长、文学院长、青岛大学校长,抗战时曾任西南联大常务委员兼秘书长、西南联大叙永分校主任,抗战胜利后飞北平接管北京大学,很明显,先生有相当强的行政能力,但也随时准备回来教书。我关注的是,其一直推动在大学课堂上讲授新文学。

谈到新文学之走上大学讲堂,我们一般推崇朱自清的工作,尤其是1982王瑶先生主持整理的《中国新文学研究纲要》发表后,更是如此。不错,1929年的春季,朱自清在清华开设“中国新文学研究”课程,是了不起的创举;可背后的“推手”,其实是文学院长杨振声。先有先生“领导中国文学系走上一个新的方向”的决心,而后才有先生的新文学课程。照先生的说法:“那时清华国文系与其他大学最不同的一点,是我们注重新旧文学的贯通与中外文学的融会。”(《为追悼朱自清先生讲到中国文学系》,《文学杂志》35期,194810)而这一主张,得到了老同学朱自清的大力支持。很可惜,不久杨振声就当青岛大学校长去了,教授“中国新文学研究”的重任,只能由朱自清独力承担。

1931年的《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概况》上,系主任朱自清称:“本系从民国十七年由杨振声先生主持,他提供一个新的目的,这就是‘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学’。”(《朱自清全集》)作为选修课,朱自清的“新文学研究”,一直到《国立清华大学一览(19361937年度)》,都还保留着;可“门虽设而常关”,1933年以后,朱先生已意兴阑珊,不再开设这门课程。原因是,“当时大学中文系的课程还有着浓厚的尊古之风,所谓许()、郑()之学仍然是学生入门的向导,文字、声韵、训诂之类课程充斥其间,而‘新文学’是没有地位的。”(《王瑶全集》)

到了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要不要开设“新文学”或“现代文学”课程,依然是个很大的挑战。联大校园里,新文学家不少,个人创作没问题,作为课程讲授则是另一回事。即便是早已声名远扬的新诗人闻一多、散文家朱自清,也都对此不感兴趣;真正推动西南联大的现代文学教学的,还是杨振声先生。

朱自清日记中,常常出现老同学杨振声(今甫)的名字,借此我们可以印证杨所参加的诸多活动,如组织《文学杂志》、编撰教科书、设计教学大纲等。19381121朱自清的日记中,有这么一段:

今甫对中文系很感兴趣,他想把创作训练作为中文系的培养目标之一。但这个计划不会成功的,他对此提出不少想法,我不愿同他争辩。他想召开一个会议来讨论一年级的作文课,我只好同意。(《朱自清全集》)

对于新文学的教学,先生确曾投入很大的精力,可西南联大时期,他已激流勇退了。这一点,查西南联大历年各院系学程表,可以看得很清楚。按照时间顺序,闻一多先后开设的课程包括“诗经”、“楚辞”、“尔雅”、“古代神话”、“唐诗”、“周易”、“乐府诗”、“庄子”;朱自清开设的课程有“宋诗”、“陶渊明”(“陶诗”)、“中国文学批评研究”(“文学批评”)、“散文研究”、“文辞研究”;至于杨振声先生,最常开的课程则是“现代中国文学讨论及习作”和“现代中国文学”,此外还有“陶谢诗”、“汉魏六朝诗”、“文学概论”、“传记文学”。由先生介绍到联大教书的小说家沈从文,早期主要讲授“各体文习作”和“中国小说”,19441945年度才接手讲“现代中国文学”(参见《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换句话说,支撑着西南联大的现代中国文学课程的,是杨振声先生。

于杨振声先生讲课的策略以及效果,不妨看看以下两则资料。

1948812,朱自清先生病逝于北平,十二天后,同在北平的杨振声先生撰写《朱自清先生与现代散文》,以此特殊方式向老朋友告别。文章不长,但论说精到,很有分寸感,尤其是下面这段话:“最后,我觉得朱先生的性情造成他散文的风格。你同他谈话处事或读他的文章,印象都是那么诚恳,谦虚,温厚,朴素而并不缺乏风趣。对人对事对文章,他一切处理的那末公允,妥当,恰到好处。他文如其人,风华是从朴素出来,幽默是从忠厚出来,腴厚是从平淡出来。”(孙昌熙等编选《杨振声选集》)这段文字很能代表杨先生文学批评的特色,注重文本细读,而不是宏观论述,下判断时冷静、准确、细密。

萧乾在《我的启老师杨振声》中,曾谈及1929年杨振声在燕京大学讲“现代文学”时的情景:“在班上,先生从来不是照本宣科,而总象是带领我们在文学花园里漫步,同我们一道欣赏一朵朵鲜花,他时而指指点点,时而又似在沉吟思索。他都是先从一部代表作讲起,然后引导我们去读作者旁的作品并探讨作者的生平和思想倾向。”(此文作为“代序”,收入《杨振声选集》)。这种注重个人品味而不是理论概括的阅读思路,与他日后编教科书,以及在西南联大主持“大一国文”,十分吻合。

毫无疑问,这种以鉴赏为主的课程,在讲究考据功夫的中文系不会被看好。可学生不一样,对此课程评价极高。吴宏聪先生这样描述了先生在西南联大教“现代中国文学讨论及习作”的细节:“他的教学方法是全新的,每次上课都由先生提出一些问题让大家讨论。……讨论后跟着要交习作,讨论小说交小说,讨论散文交散文,训练很严格,要求也很高,作业批改更详尽,每次作业都批改得密密麻麻……”(《忆恩师杨振声先生》,2004319《现代教育报》) “让大家自由讨论,然先生再针对同学讨论中提出的问题议论开去,做个总结”,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美国大学的教学方式。先生留美时学的是教育心理学,不是文学,但如何教书,道理是相通的。或许,正因为念过教育学和心理学,才知道如何营造课堂氛围,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可这样的课并不好上,更何况批改作业时,“有时为了示范,先生还替我们加上几行”。可惜的是,先生的讲稿没有留下来,我们难以体味其讲授“现代中国文学”的精华。

西南联大教授中,喜欢新文学的不只杨振声一位;但在我看来,先生的大力提奖以及身体力行,无疑是新文学在大学课程中立定脚跟的关键。另一个弟子孙昌熙,在《把中国新文学抬上大学讲坛的人--追忆在抗日战争期间接受恩师杨振声(今甫)教授教诲的日子》(《泰安师专学报》19892)中,满怀激情地写下这样一段话:“先生在西南联大为中国新文学披荆斩棘地开辟道路,或者说'打天下',是胜利的。那标志,就是新作家群的不断涌现。”(参见季培刚编著《杨振声编年事辑初稿》)

4.湘黔滇旅行团的故事

西南联大历史上,可歌可泣的人物与事件,实在是太多了。这里专挑湘黔滇旅行团的故事,是因其最具戏剧性。

北大五十周年校庆时,杨振声撰写了《北大在长沙》,其中有曰:“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自长沙徒步至昆明的旅行团了,除女生及身体不适于长途旅行的男生外,学生自愿参加者共有二百四十四人。教员方面参加者也有黄钰生、李继侗、闻一多、曾昭抡、袁复礼先生。”(《国立北京大学五十周年一览》)参加旅行的,不只244人,当初的计算有误;至于教员走完全程的,实际只有闻一多等三位。

先生本人对此非常得意,在1946年的谈话《八年的回顾与感想》(际戡笔录)中曾提及这次旅行,称途中虽有虚惊,但未遭劫,原因是:“那时候,举国上下都在抗日的紧张情绪中,穷乡僻野的老百姓也都知道要打日本,所以沿途并没有作甚么宣传的必要。同人民接近倒是常有的事。但多数人所注意的还是苗区的风俗习惯,服装,语言,和名胜古迹等。”(三联版《闻一多全集》3547548)弟子季镇淮的《闻一多年谱》以及《闻一多先生事略》中,对此次旅行的记载非常详细,这固然有先生的书信以及马学良《记闻一多先生在湘西采风二三事》等文章可参阅,但其中许多细节描写,很可能属于作者本人的观察与记忆。因为先生也走在旅行团的队伍中,而且写了相当详细的日记(因没得到授权,不便转述或引用)闻一多先生1938312给父母亲的信,还有张寄谦编《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次创举--西南联合大学湘黔滇旅行团记实》所收诸多当年学生的日记及回忆,都提到沅陵遇雪滞留近一周的事,但《闻一多先生年谱》所言“沈从文先生时居沅陵城内,为先生等'设宴洗尘”(季镇淮《闻朱年谱》35),未见其他记载,很可能是来自传主的亲口讲述。

湘黔滇旅行团的这次长途跋涉,历时68天,途中多有艰险。而闻一多先生312给父母信中,以轻松的口气谈及:“至投宿经验,尤为别致,六日来惟今日至沅陵有旅馆可住,前五日皆在农舍地上铺稻草过宿,往往与鸡鸭犬豕同堂而卧。”430给妻子高孝贞信中,更是兴高采烈:“至于沿途所看到的风景之美丽、奇险,各种的花木鸟兽,各种样式的房屋器具,和各种装束的人,真是叫我从何说起!途中做日记的人甚多,我却一个字还没有写。十几年没画图画,这回却又打动了兴趣,画了五十几张写生画。打算将来做一篇序,叙述全过程的印象,一起印出来作一纪念。”(见《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次创举》)读这些书信,很可能以为是太平年代轻松有趣的“远足”,而难以想像那是“生死抉择”。据说,杨振声在队伍出发时称:“一多加入旅行团,应该带一具棺材走。”到了昆明,老友相见,闻一多反唇相讥:“假使这次我真带了棺材,现在就可以送给你了。”于是彼此大笑一场(参见闻一多1938430给妻子高孝贞信)

对于闻一多等人的千里跋涉,杨振声评价极高:“从此他们深入民间,亲身接触各地的风土民情,亲眼看见各地的民生疾苦,亲手采集各处的科学标本。他们在路上共行一千六百七十一公里,为时七十三日。于四月二十七日到达昆明。我们在昆明拓东路又以骄傲的眼光去迎接他们。他们都晒得黑光光的,腿肚走粗了,脚皮磨厚了;同时人生的经验增加了,吃苦的本领加大了,精神也更饱满了。就这样的,他们步入了历史的新页。”(《北大在长沙》)先生的总结极有道理,此行不仅仅是增加见闻,更重要的是磨炼意志,走过苦难的大地,理解生活的艰辛,对日后做学问或搞政治,都大有帮助。还有一点就是,行军途中教授的精彩表现,让我们深切体会到先生的”少年意气”,以及善于与青年学生对话与沟通。

王瑶先生曾说过:“先生在联大,是同学中最受欢迎的教授,这不仅因为他学识渊博和教学有方,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感情在学生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中国现代文学史论集》)先生关注的,是先生晚年之积极参加民主运动,我则将此“意象”延伸,作为其性格以及气质的一个重要特征来把握--善于与年轻人打交道,湘黔滇旅行时如此,昆明街头演说也一样。

19467月,联大学生编辑出版《联大八年》,此书分“历史回顾”、“联大生活”和“联大教授”三部分。第一部分收闻先生二文,第三部分则包括《闻一多先生死难经过》《闻一多先生最后一次讲演》《闻一多先生事略》和《教授介绍》(102)等四篇。你可以想像,西南联大学生们对于闻一多先生的崇敬。《闻一多先生事略》被朱先生选定,作为1948年开明书店版《闻一多全集》的卷首;而《闻一多先生最后一次讲演》则进入中学课本,流传更加广泛。

同样具有“磁性人格”,胡适对教授很有吸引力,而闻一多无疑更适合学生们的口味。“这年头愈是年青的,愈能识大体,博学多能的中年人反而只会挑剔小节,正当青年们昂起头来做人的时候,中年人却在黑暗的淫威面前屈膝了。究竟是谁应该向谁学习?”(《八年的回顾与感想》)你可以说,闻一多先生此类言论,过于“诗人气质”,缺乏“政治智慧”;但作为教授,平日里埋头书斋,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与学生站在一起,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导师”。更何况,世界是属于年青人的,“历史”也将由昔日的年青人、日后的老专家来撰写。

5.政治与学术的纠葛

闲来翻阅《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发现第三卷有《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历届毕业学生论文题目及导师》(107111),于是突发奇想,想看看我的导师们当年的论文题目。1940年度,季镇淮没有撰写论文,原因是“本年度因轰炸甚烈,图书疏散下乡,停作论文一年”;1941年度,吴宏聪完成毕业论文《曹禺研究》,指导教师为杨振声、沈从文;1942年度,王瑶完成毕业论文《魏晋文论的发展》,指导教师为朱自清、闻一多。同书还有《清华研究院历届毕业生论文题目一览》,其中包括1946年通过的王瑶所撰《魏晋文学思潮与文人生活》(471)

原本以为,当年西南联大办学条件极差,研究生毕业应该是“因陋就简”;真没想到,论文答辩的场面竟是如此“郑重其事”。在湖北版《闻一多全集》和江苏版《朱自清全集》中,收入两封有关王瑶论文考试的书信。先是1946129,时任中文系系主任的闻一多,为王瑶研究生毕业事致函梅贻琦校长和教务长潘光旦,提及定于215举行初试,初试范围包括中国文学史、中国哲学史、中国通史。后有194644,导师朱自清给校长及教务长公函,商定“中国文学部研究生王瑶毕业论文考试”事,时间定于本月12日下午3时,地点在办事处,题目系《魏晋文学思潮与文人生活》,“考试委员除本校中国文学系全体教授外,拟聘请汤锡予、彭仲铎、冯芝生、吴辰伯四位先生”。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第四卷,当时中文系的教授包括罗庸、罗常培、朱自清、闻一多、王力、杨振声、浦江清、唐兰、游国恩、许维遹、陈梦家十一位;至于另外聘请的考试委员汤用彤是哲学系主任,彭仲铎是联大师范学院国文系教授、冯友兰是文学院长兼哲学系教授、吴晗是历史系教授。如此庞大、庄严、豪华的论文答辩阵容,今天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王瑶先生的研究所毕业论文,日后经过改写,成为一代名著《中古文学史论》。对此,季镇淮先生很有感慨。在《回忆四十年代的王瑶学长》中,先生谈及西南联大时期的王瑶:“1946年上半年,他在清华研究所继续写研究生论文。这时清华、北大的研究生,或在城内,或在东郊的龙头村、司家营,大概也有人在写论文,但据我所见,如王瑶学长那样胸有成竹,那样有计划、不急不忙、一篇一篇地在写,我不知还有什么人;而写成之后,能在解放初出版有王瑶所写《中古文学史论》似的成绩,我不知还有什么人的著作。就这点说,王瑶学长的研究生论文是卓越的,独高一等的。但当时我是不知道的,没有听他夸过口,只见他有信心地在写。”(《王瑶和他的世界》)先生之所以与众不同,在联大师长物质生活艰苦、政治热情高涨的环境下,仍然坚持著书立说,与导师朱自清的严格要求有关。

据清华文科研究所的同学何善周回忆:“先生'课书'很严,定期给昭琛指定参考书,限期阅读,要求作札记,定期亲自答疑,并提出问题令昭琛解答。师徒二人还常对某一个问题交谈讨论。昭琛在解答问题中时出新意,先生极为赞赏。同时,先生还在联大为研究生开设专题课,曾有一门课程只昭琛一人修习。先生如同上大班课一样,站在讲桌后面讲解(在西南联大只有陈寅恪先生坐着讲课),昭琛坐在讲桌前面听讲。师徒相对,先生一直讲解两个小时。(《怀念昭琛》,《王瑶和他的世界》)如此严加督导,使得先生在同窗好友中,学问功底比较深厚。

至于这师徒二人一讲一记的美妙场景,在季镇淮先生的笔下,更具戏剧性:

1942年暑假后,先生讲授“文辞研究”一门新课程。这是关于古代散文研究的一部分,主要是研究春秋时代的“行人”之辞和战国时代的游说家之辞。听课学生只有二人,一个是王瑶,原清华中文系的复学生;另一个是我,清华研究生。没有课本,上课时,朱先生拿着四方的卡片,在黑板上一条一条地抄材料,抄过了再讲,讲过了又抄,一丝不苟,好像对着许多学生讲课一样。王瑶坐在前面,照抄笔记;我坐在后面,没抄笔记。(《纪念佩弦师逝世三十周年》,《来之文录》433)

先生的这段追忆,主要是为了凸显先生教学态度的认真,而我则从中读出了两个学生的不同神情。

熟悉王瑶和季镇淮两位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们性格迥异。先生叼着烟斗,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似乎更得闻一多的神韵;而先生温文尔雅、沉默寡言,接近朱自清的风格--可要说师承,恰好相反。西南联大时期的季镇淮,风华正茂,志向高远,这从其听先生讲课时不屑于记笔记可以看出来。先生很爱护学生,师徒之间,更多精神的契合,而不是学业的督促。加上经济窘迫,先生虽选择了论文题目《魏晋以前观人论》,也通过了结业考试,却未能完成。感愤于闻师的被暗杀,先生回北平后,以笔代枪,借古讽今,撰写了若干融魏晋学术与现实人生于一炉的好文章。可就是没能像王先生那样集中精力专心著述,将研究生期间的学术积累凝聚成专著,晚年谈及此事,先生颇觉遗憾。

先生的这一选择,其实是受到闻一多先生的影响。在《八年的回忆与感想》中,针对“有些人主张不应该为了暂时的工作而荒废了永久的事业”,已经像一团火一样投身现实政治的闻一多,给青年学生这样的忠告:“暂时的难关通不过,怎能达到那永久的阶段呢?而且政治上了轨道,局势一安定下来,大家自然会回到学术里来的。”(三联版《闻一多全集》3549)可实际情况呢?政治迟迟上不了轨道,为正义理想所感召,冲出书斋的热血青年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术里来”?

在《闻一多先生事略》中,季镇淮提到,先生晚年“恰像一座火山冲破了禁锢的地壳迸发一个出火口,光焰四射”,在走出书斋,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和杂文之外,还撰写了《说鱼》等多篇专精的学术论文(《来之文录》)。而这种在政治与学术之间保持强大的张力,像章太炎那样“提奖光复,未尝废学”(《太炎先生自定年谱》),是中国读书人的理想境界,也是一个高难度的“自选动作”,不是每个人都学得了的。或许,书生报国,有情怀,知进退,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6.物质与精神之张力

所有关于西南联大的追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强调,“生活上的艰难”压不住“精神上的愉悦”。当时也许多有抱怨,今日看来,却全都成了美好的回忆。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蒋梦麟在《西潮》第三十章“大学逃难”中曾说道:“校内许多建筑都被炸毁了,其中包括总图书馆的书库和若干科学实验室。联大的校舍约有三分之一被炸毁,必须尽速再建。但是敌机的轰炸并没有影响学生的求学精神,他们都能在艰苦的环境下刻苦用功,虽然食物粗劣,生活环境也简陋不堪。”(《西潮》)西南联大生活环境之“简陋不堪”,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几十年后的回忆文字,其实不及当时的“现场记录”可靠。读档案,看照片,那真是触目惊心。

抗战中后期,物价飞涨,联大教授生活困难,最有名的故事,莫过于闻一多的“挂牌治印”。浦江清为此撰写了“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发起人有梅贻琦、蒋梦麟、冯友兰、朱自清、杨振声、沈从文等十二位联大教授。关于这个故事,还必须补充三条材料,方能显示出其真正的意义。第一,不仅闻一多治印有“润例”,联大教授成立合作社,公开卖文卖字卖图章,文学院长冯友兰也被列在卖字的行列--“可是生意不佳,我的卖字始终没有发市”(《三松堂自序》)。第二,19453月,朱自清等29人联合提出“文章演讲润例”,要求“稿酬先惠,定时取稿,演讲报酬亦须先惠”。第三,同年2月,西南联大师生发起援助贫病作家募捐,所得款项中,包括闻一多治印义卖款11500元。(参见《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史》)

“虽然在这样的艰难危险的情况下,联大师生对于最后胜利的信心,始终没有动摇。”(冯友兰《三松堂自序》)不妨举一个例子,中文系教授浦江清,为了不负联大的期待,长途跋涉,历时177天,穿越八省,从上海来到了昆明。19451123,星期一,浦江清在朱自清的陪同下,来到清华文科研究所所在的龙头村。下面这段文字,是他在《西行日记》中对于研究所生活状况的描述:  

所址仅一乡间屋,土墙,有楼。中间一间极宽敞,作为研究室,有书十余架,皆清华南运之旧物,先提至滇,未遭川中被毁之劫。书桌八,闻、朱、许、何善周(助教)、朱兆祥(助教)、范宁(研究生)、刘功高(助教,女)、另一哲学系研究生。余来,刘功高搬至楼下。卧室则在两厢房。闻及其眷属占其一,朱、许、何占其一,余来乃在室中加一铺。研究所由一本地人服役并做饭。七八人但吃两样菜,一炒萝卜,一豆豉,外一汤而已。极清苦。据云每月包饭费四百元,且由校中贴些茶水费,否则要五百元云。(《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199)  

在如此艰难环境下,继续做学问,且大有斩获,这实在是个奇迹。以人文学科为例,若中文系教授闻一多、朱自清、王力、罗常培,历史系教授陈寅恪、钱穆、雷海宗、吴晗,哲学系教授汤用彤、冯友兰、贺麟、金岳霖,外文系教授冯至等,这一时期均有传世之作。

西南联大之值得永远怀念,除了有形的著述,还有什么呢?1948年,冯友兰在《文学杂志》35期发表《回念朱佩弦先生与闻一多先生》,谈及抗战开始,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组建长沙临时大学:“中国的大学教育,有了最高底表现。那个文学院的学术空气,我敢说比三校的任何时期都浓厚。教授学生,真是打成一片。……那一段的生活,是又严肃,又快活。”我想把这段话略为引申开去--其实,放长眼界,九年联大,最让后来者怀想不已的,很可能正是此逆境中师生“打成一片”,一起经历苦难,一起探索学问,因而,“又严肃,又快活”。这一工作状态,在我看来,既学术,也精神,乃大学之为大学的理想境界。

初刊《新文学史料》19861期的《昆明往事》,开篇处,西南联大文学院外国语文学系教授冯承植,也就是曾被鲁迅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的冯至,以诗人特有的敏感与想象力,写下了这么一段激动人心的话:

如果有人问我,“你一生中最怀念的是什么地方?”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是昆明”。如果他继续问下去,“在什么地方你的生活最苦,回想起来又最甜?在什么地方你常常生病,病后反而觉得更健康?什么地方书很缺乏,反而促使你读书更认真?在什么地方你又教书,又写作,又忙于油盐柴米,而不感到矛盾?”我可以一连串地回答:“都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昆明。”(《冯至全集》4341)

或许,这段话可以作为无数“联大人”的心声来解读。

2007111日于京西圆明园花园

附记:西南联大的历史,一般从19379月算起,可正式上课的时间是111;而今年的1125,中山大学中文系将为老系主任、西南联大校友吴宏聪先生做九十大寿。作为弟子,我公私兼顾,既谈我的导师,也谈导师的导师,希望在三代师生的视野交汇处,凸显一所大学所曾经拥有的英姿。

相关新闻

  • 142022.09

    王子光︱珍品藏书:《联大八年》

    我面对书桌上的一本《联大八年》。这本封面残破,纸张粗糙发黄,印刷拙劣的旧书,却是我藏书中的珍品。因为这本书联系着我敬爱的两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老师闻一多和吴晗还有两位当年共同学习、共同战斗过的同学严令武和西奎安。《联大八年》汇集了国立西南联大(有人称之为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的一些珍贵的原始史料,它珍藏着我们那一代人青春的足迹。1978年秋,我因编辑《闻一多纪念文集》和协助苑兴华同志编辑《吴晗和〈海...

  • 082015.01

    一所仅存8年的大学——西南联大的力量(华商报孙强)

    这是一所已经解体消逝了66年的大学,但她始终存在于很多人的心中——一部分人是曾在这所大学度过了人生最难忘的日子,如今垂垂老矣,却念念不忘;另一....

  • 052017.07

    李忠:我在西南联大

    李忠(曾用名李树藩),天津市人。现年97岁,党龄71年。1943 年9 月,靠自修考入西南联合大学先修班。1944 年秋,升入西南联大政治学系学习……

  • 202020.05

    从西南联大看大学的“自由”

    在最近举行的2020年云南省“两会”期间,省政协委员周昌新认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是中国大学的魂,中国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首先要复兴的就是教....

  • 242012.11

    闻一多导师和西南联大新诗社 ——闻山

    今年纪念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建校70周年。60年前,闻一多先生在西南联大,不仅是昆明民主斗争的核心人物,而且是推动中国新诗发展进入新的历史阶段的理论家。他....

  • 102017.11

    西南联大的故事

    有关西南联大的书出版了不少。为什么怀念西南联大?学者们从史料研究出发作了分析和解读;联大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从师生自述、回忆以及小说中可以看到。

  • 242012.11

    西南联大——最具政治活力的大学 (李曦沐)

    今年是西南联大建校70周年。纪念西南联大,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她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留下的精神财富。西南联大存在的时间不满9年,就读学生不过八千,而且条件简陋....

  • 152012.11

    西南联大的办学启示—潘际銮

    西南联大是抗日战争时期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所大学联合起来,在昆明组建的大学。从1937年开始办学,到1946年日本投降结束,办学8年。联大的....

  • 152017.11

    一位老教授的西南联大记忆

    毕业将近70年,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仍然记得母校的样子。泥筑的围墙,铁皮的屋顶,还有校门上黑底白字的招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 112019.09

    赵捷民:回忆西南联大

    1938年至1940年,我曾在西南联大历史系读书。1940年我从联大毕业后,又在昆明教书,一直与西南联大师生有着联系和接触,西南联大的往事深深地印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