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16年的吴征镒,去年1月8日从胡锦涛总书记手中捧走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成为所有获奖者中年事最高者。
在获得这一崇高荣誉的一年时间里他是怎么生活的?他在新的一年会有什么打算?这两天,记者通过采访吴征镒本人及其身边人员,了解到他对科研无论何时都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领衔主编30万字《生物学典》
吴征镒的学生、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吕春朝,今年已过七旬,与吴征镒相处半个世纪,他对吴先生的敬佩之情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26年前,吴院士把研究所所长一职交给吕春朝,从一线领导位置上退下来,但是他的科学研究却从来都没有退居二线。“最难能可贵的是,94岁高龄的吴先生还在一线工作,是退居二线的一线科研人员。”吕春朝说,“正是受吴先生影响,我60岁时就把研究所所长的担子交给更年轻的人,来做吴先生的助手,和他一起参与科研。”
去年拿奖回来后,吴院士经过近一个月休整,就开始了他的《中华大典·生物学典》的主编工作。这是任继愈特别指名的,请吴征镒担任这本书的主编。因为年纪大了怕胜任不了,开始吴先生不答应,但是最终任继愈先生亲自动员,吴征镒才答应。
编典工作确定后,吴征镒就认认真真做,每个字、每句话、每张图,他都要亲自标注。《中华大典·生物学典》要求,把1911年以前到先秦所有记载生物学的文字信息都整理出来,把古代的这些植物学信息,用现代科学的系统排列出来。清朝到民国这一段,是这次编典中的一个历史空白。在吴先生带领下,一群既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又有深厚的国学知识的七八十岁老科学家们,为了《中华大典·生物学典》在与时间赛跑,拼着命地干。
“从北京回来,老先生非常劳累,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开始工作。编典工作在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吕春朝介绍,“去年,我感觉吴先生身体状态不比以前了,听力进一步下降,视力退化得更严重,现在几乎不太用眼了,有时我们有一些疑难搞不清楚,就打印成三号字给他看,都看得非常吃力。我们都不忍心这样做。”
“每周两次,每次两个小时,这是雷打不动的。吕老师带着编《中华大典》的情况与问题,到吴先生家向他汇报,他不能看我们就给他念。”吴院士的秘书杨云珊补充说,“在大家的努力下,《中华大典》吴先生主编的那部分样稿基本出来了,共30多万字,收纳了近4000种植物种类。”
再出84万字巨著启迪后人
“吴先生的一本新书,最近刚出来,他取名叫《百兼·杂感随忆》。”吕春朝走进吴院士的工作间,捧出一本递过来。
这本由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新书,共594页84.3万字。这本书被称为吴老90岁时出版的《吴征镒文集》的姊妹篇,收集吴老先生除专业学术论文以外的128篇文著,主要包括老先生亲身经历的真实记录,对师友、同学、同事的深切回忆,各种学术考察的专题报告,植物科普和学术专著的序与跋,治学求真的心得体会,业余爱好,主要是对音乐戏曲的欣赏文等。
《百兼·杂感随忆》最前面,是吴征镒自定的年谱,记载了他90多年来所遇的大事、要事。这个自定的年谱中,从1916年出生,到1922年合家返回扬州住进“吴道台宅第”,到10岁在芜园初识花草、接触白话文,到1931年跳考上扬州中学读高中、上清华,到1937年清华毕业后因病回家,并在震旦中学教书,这段时间都记载着他的扬州生活,其后也多次提及扬州。
对于这本书,吴老先生非常重视,出版前后的每句话、每个字他都要“听审”几遍。特别是出版后,有一篇文章没有用改过的文章,而是用了原来的,吴先生为此很不满意,要求一定要出一张勘误表以正视听。吴老对新书还有增补计划。他对记者说:“废料了,别的什么事都不能做了,我想为《杂感随忆》再出一个补篇,还有10来篇文章吧,还有很多诗。最近手头就有一篇文章快完成了,是纪念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王元化,一次偶然相识后,我们成为莫逆,其后又聚会3次,可惜去年他走了。”
这本书扉页上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敬以这一本从十五岁到九十一岁的杂文集,献于五哥征铠的遗像前。没有五哥在关键时刻的全力资助,我如何能大学毕业,又如何有此后文。谨以此一瓣心香,用志永怀!这段讲述了吴征镒在清华读书时,因贫险些中途退学,多亏五哥吴征铠用一半的薪水和奖学金资助,他才得以完成学业,从而看出吴征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正如吕春朝所评价:“这本书让人在了解吴征镒科学研究方面的所为、所成后,又从历史经历、待人接物、师友同事、修养情操和业余爱好等方面对其加深了解,对后人,特别是植物学的后学者都会有所启迪。”
为学界铺全新理论垫脚石
吴老先生一直认为他就是踏在前辈和恩师的肩膀上走过来的,能为后来者作垫脚之石,也是他的一番心愿,因此对他的成就,总报以“敝帚自珍之心,抛砖引玉之举”。如今,在94岁高龄,他又抛出一块巨大的“砖头”,为他的弟子们铺上了一块垫脚石。
“八纲系统理论,这是我最近正准备的一篇文章,可能也是我最后一篇论文形式的文章了。”一提到他的科研话题,吴老的音量明显提高,他深入浅出地向记者解释:“这是我在《九十自述》里提出来的,这次与弟子们讨论讨论。我和我的弟子们开了一个讨论会,讨论我的一个假设——《三维律动演化》。这个理论主要针对植物进化演变,应该说比达尔文的《进化论》又进了一步。达尔文的《进化论》是从平面上解释生物进化演变,而我们力图从立体上进行生物演变的研究。但是,我们这个观点还需要进一步证实,去发展完善,去寻找更充足的证据。”
据吕春朝介绍,吴老提出的“八纲系统理论”,实际上是针对纲、目、科等传统植物分类系统,提出的植物分类新系统,甚至大胆地对影响人类近200年的达尔文“适者生存”进化论发出挑战。吴先生根据他70多年植物研究经验,对被子植物起源的时间、地点、地史、方式等多方面研究,发现植物演变并不像传统学说所说,按一个系统一条时间线从原始到现代一步步演变过来的,而是多个系统多个时间多个地域同步进行的。“吴先生提出这个观点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设想,是有一定的科学性的,我们已经找到侏罗纪时代的化石作为资料,但是还不够全面,还需要提供更多的地史、化石类的证据来证明。”吕春朝说,“这是他最近最关注的科研工作,体现了他重要的学术思想。”
“为引玉而抛砖。我凭着科学根据提出这个想法,先开一个头,希望我的弟子们接着往下做。这将可能是重大的基础理论项目,我不能到一线进行科考了,希望我的弟子们不断证明,不断完善充实。”吴先生说。
如今,在吴先生的大旗下,一大批年轻才俊已经开始证明他们的“八纲系统”理论,开始走进深山老林寻找更有力的证据。正如吴老教育身边的弟子或弟子的弟子:中国人不要搞什么都落在别人后面,也要建立自己的新学术理论,这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坚持下去很重要,只要科学面对就会取得成功。
我们衷心祝愿,九旬大科学家吴征镒抛出的“八纲系统”理论这块“大砖头”,帮助后进才俊们触摸更高的科学殿堂,从而引出一块块中国人建立新学术理论的“美玉”。(周正兵)
转自 扬州晚报 2009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