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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华:东方文化在西方到底有多“走形”?

2009-03-16 |

专访作家翟华谈东方人和西方人之间的文化隔阂

翟华,清华大学热能系1978级本科,在校名翟永平。亚洲开发银行首席能源专家。

“语言上的障碍使两个西方人都会产生文化隔阂,更不要说一个东方人和一个西方人之间的隔阂。”

关于语言的魅力和重要性的话题近日走进读者的视线,促进它的是一本叫《东方文化西方语》的书,在新浪博客点击过千万,作者翟华是一名泛联合国系统工作的国际公务员,在海外二十五年间积累了大量跨语言文化间的交流经验,他把客居海外的点点滴滴和所感所想写出来,充分体悟到了语言上的冲击是产生了不同文化人的隔阂的关键。

翟华著《东方文化西方语》,中国书店出版社20093月版

翟华说,自己从来没有认为是一个作家,也没有觉得我在写书。他的经历是在清华大学学习热能工程,又去法国读能源经济的硕士、博士,毕业后长期在国际金融组织主管发展中国家的能源投资项目,直到现在。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工地,有了灵感赶快记,不求千年一叹的磅礴,只要有点意思的小品。最后把这些小品放在一起就成了你称之为“书”的东西。也正是在天上地下的“游走”中,翟华有了体悟,他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早已成为历史。进入21世纪,中国这地方不过是地球上的一个大村子,中国人心目中“天下”的内涵也在延伸。

“如果你只会一种语言,只看一家电视台,就会受到桎梏。而语言更像是一扇扇窗户,掌握不同的语言就会在自己眼前推开不同的窗户。如果再对流一下,一定会有很多意外的收获。”这是翟华的最深感悟。“记得一位英国作家大体说过,‘别以为认识了一个西方人的时候你就了解了西方,只有当认识了他们中的许多个人的时候你才能理解其中的一个人’。我还要加一句,如果不懂得对方的语言,又如何理解对方呢?”

地球是平的 文化差异却很突显

记者:《东方文化西方语》传达出东、西文化的巨大差异,在您眼里,东西方文化的隔阂或者东方文化在西方“走形”已经到什么程度啦?

翟华:如果我反问一句:您觉得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大,还是25年前东西方差异更大?如果不假思索的话,您一定会说:当然是25年前东西方差别大了;如果稍稍思索一下,您更会说:当然是25年前东西方差别更大了,现在全球化了,地球是平的嘛!可是,我进出国门内外25年来的亲身体验正好相反:现在东西方之间的理解更困难了。正是因为全球化了,东西方之间的交流不再是少数文化人(或者说“精英”)的专利,东西方文化不再以严谨的学术面貌出现,而是以市场化大众娱乐形式出现,这就是文化“走形”的源头。

走进西方市场的东方“文化”有意无意之中要迎合西方市场对东方文化的期许,渐渐地形成了西方人眼中的东方文化模式。如果我们回顾一下,过去20多年来在西方走红的中国电影的时代背景、故事情节乃至甚至人物造型,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人的典型形象。但那些银幕上的“中国人”的心态、思维与现代社会中国人的生活和观念还有多少共通之处呢?同样,我们对“西方人”也有刻板负面或者正面印象,而这种印象也大都是从市场化了的西方“文化”中形成的。

看啥都是我的 这是法国人的逻辑

记者:因为文化的差异,同样一句话可能被理解得“谬之千里”,您感觉怎样?我先说一个例子,想起来不久前的一个新闻,《莎士比亚眼里的林黛玉》作者、文化学者裴钰说,“国外翻译者态度都是真诚的,不过,由于中西文化的冲突和隔阂,无论英译本、德译本,还是俄译本,都有很多不如意。比如黛玉被翻译成Black Jade,有‘放荡的女人’之意;袭人被翻译成assailsmen是‘袭击男人’的意思。其实这样的例子很多,那么是不是即便态度再真实,语言不通,就要”倒霉”呢?

翟华:中西方之间的交流不能靠“语言”,否则一本双语大字典就天下无差异了,更主要的是要了解语言背后的文化氛围。

记得刚到巴黎,法国老师带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出去玩,走出教学楼,他指着一辆红色雷诺车对我们说:“这是我的车”。开上车在街上转悠,老师指着其中一座宅子对我们说:“这是我的房子”。我们都用刚学来的法文词大声赞叹:“太漂亮了!”后来老师又指着一座老式建筑对我们说:“Cest ma banque”(“这是我的银行”)。我们几个不由得都怔了一下,然后开始用中文议论:“他真阔,居然拥有一家银行! ”法国人都很富有,难道这当老师的真能拥有银行?但是我们很快就悟出了答案:因为经过火车站时,老师说“我明天要在这里乘我的火车去巴黎”,原来法国人说的“我的这个”、“我的那个”,有时只不过是一种习惯说法,并不一定表示所属关系,只要有点关系就可以。就好比美国人特别爱说的一句话是:“America is my country”(“美利坚是我的国家”),美国一首民歌也有这么一句词:“这是我的土地”。中国人一般没这样的底气说“中国是我的国家”,卯足了劲只能说“中国是我的祖(祖先的)国”。这就是文字后面的文化,不懂对方的文化,就难免生出许多大大小小的误会来。

外国人看不懂卷子就说“这简直就是中文”

记者:有人说您是个“神秘人物”,却周游了世界,您懂好几个国家的语言,对“汉语”和汉文化,持有怎样的理解?您觉得汉语言和其他语言比较起来,有什么独特和耐人寻味的地方?

翟华:“神秘人物”这四个字也就一个字很贴切:人。我走过亚、非、欧美,与来自几十个不同国家的人同事,也粗通英、法、日语(还在学习西班牙语),我发现不同国家的人可以有很多差异,但都为自己的母语所骄傲。

法国人说法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英国人说英语是世界上最通用的语言,德国人半开玩笑地说德语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语言,因为鲜有外国人学习德语,不像英语还有类似“中式英语”这样的变异。作为中国人,我觉得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其独特和耐人寻味之处,但是外国人却几乎都相信汉语很神秘,而且认为中文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记得我在法国当学生时参加期末考试,卷子发下来时法国同学皱起眉头嘟囔:“简直就是中文!”我记得我当时很有一种“我骄傲”的感觉,因为外国人觉得很难的事情,我不觉得难。所以,如果要说独特和耐人寻味的话,汉语给了我莫大的自信。

中国传统文化千万不能“坐井观天”

记者:中国文化在外国人眼里,一向博大精深,很有吸引力,但某些中国人的某些行为却让人感觉的确不妥。比如您说的吐痰后,声称自己没看到“违者罚款”的事儿,个别行为能“归罪于”文化的根蒂吗?

翟华:我每次听到“博大精深”的说法都想起一句成语:“坐井观天”。中国幅员辽阔,文明源远流长,实际上我认为在很长的历史时间内中国其实都是一口“大井”,因为井口很大,里面的人不知道这是一口井,从井口望出去还以为这就是“天下”。所以在这口相对封闭的大井中,中国人形成了很多特有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号称“传统文化”。

我是学热能工程出身,知道热量不能全部转化为有用的功,因为系统内有“熵增”过程;同理,中国传统文化也并不都是可取的,因为大井里有糟粕的沉淀。这其实就是台湾作家柏杨所说的“酱缸现象”,“个别现象”可能会随着糟粕的累积而发酵。我希望我的这本小书可以起到一点对流的作用,为传统文化注入一缕清风。

指上文化 中西有别

人有双手十指,这还用说吗?左、右手各有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这当然是中文的说法。接触了西方文化才知道,严格地说人只有八指(fingers),因为两个拇指有自己的名字:“thumbs”,一般不用“fingers”来表示。

中国人说到拇指,往往喜欢加一个“大”字,有一点儿感情色彩。在西方人眼里,大拇指则很有点儿讨嫌,是笨拙迟钝的象征。英语里要是形容某人笨手笨脚,就说:“His fingers are thumbs(直译:他的几根手指都是拇指)”。比如形容自己不会跳舞,可以说 “when it comes to dancing,Im all thumbs(我一跳舞就成了拇指)”。拇指不仅行动笨拙,而且有时也是简单思维的象征。比如单凭经验下结论或做一个粗糙的估计,就是 “rule of thumb (拇指法则)”。拇指还有其他负面含义,比如形容某人无所事事,就说“count on ones thumb(用数拇指来消磨时间)”;对别人表示藐视,可以说“thumb ones nose(把拇指尖对准自己的鼻子)”。

更糟糕的是,在美国俚语(slang)中拇指还可以用来“骗秤头(weigh the thumb)”,也就是称东西重量时作弊(cheating),克扣斤两。当然,西方人和东方人都有向上伸出拇指的方式称赞某人或某事,但是西方人还会用向下伸出拇指的方式诋毁人。所以,总体来说,在西方文化里的“thumb”可没有中文里的“大拇指”那么体面。

由于拇指不算指,所以我们中国人使用筷子吃饭必用的“食指”,英文里就叫“第一指(first finger)”或“前指(forefinger)”。在过去战乱不已的年月,这“首屈一指”的作用主要就是开动手枪扳机,向敌人射击。所以“第一指”曾经被称之为“shooting finger(开枪指)”。时过境迁,现代人已经很少用这根指头开枪了,更多的是用来指指点点,数落他人,即所谓“finger pointing”。所以食指的名字在英文里更常用“index(指标,指向)finger”。除了开枪、指点他人,这“第一指”还可以“伸到馅饼里去(have a fingerin the pie)”,就是管他人闲事的意思。这与中国人所说的“染指”有异曲同工之妙。

转自 辽沈晚报 2009年3月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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