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从东海之滨到山城昆明

2009-05-31 |

——追忆抗战时期的足迹

祝彤 1948土木)

卢沟桥的炮声

193777日卢沟桥战事爆发。隆隆炮声点燃了抗日烽火。

祝彤学长一九四五年摄于昆明阳宗海畔

一月后,“八·一三”淞沪战役又起,战火逐渐蔓延,日益逼近南京。我的家乡江苏镇江市也频遭日机轰炸。这时,我正在交通部镇江电话局当话务员,除大量民用电信业务外,传递防空哨所情报,保障战区指挥部同前线作战部队的机要通讯,更属当务之急。因此,话务工作特别繁忙。抗日救国,匹夫有责。虽在日机狂轰滥炸的危急情况下,我们话务员仍坚守岗位,昼夜值班。

这年12月南京沦陷前,我奉命疏散,渡江北上至苏北宝应电信局继任话务员。直至次年五六月间,徐州会战初期,日军气焰十分嚣张。我军台儿庄大捷,一举歼灭日军精锐部队两万余人,极大地挫折了敌军的嚣张气焰。是时,我正在宝应局长途台电话总机值班。捷报传来,人心大快,想到自己有幸能为保障军事通讯效劳,从而也为会战奉献了微薄之力,深感欣慰。

奔向大后方

徐州失陷后,苏北一带已被围困。宝应县城屡遭日机轰炸,于是宝应电信局即奉令疏散。我因不愿留在敌占区做亡国奴,当即决定奔赴大后方继续为抗战效力。这年5月底离开宝应,历经艰险穿越日军江防封锁线,到达上海。再绕道经温州、金华、南昌、湘潭、长沙等地,终于6月中旬安全到达武汉,当即赴武汉电信管理局报到。于是奉派前往江西前线瑞昌电信局工作,此时,日军已攻陷瑞昌县城。该局员工即被编入交通部有线电第6通信队,配属于国军第31集团军汤恩伯总部。这时,第6通信队为员工定做了军服、胸章(符号)和印有“6通”字样的蓝色臂章。队长和副队长的胸章是黄边的(同校级军官)。报务员和话务员的胸章是蓝边的(同尉级军官)。这样,我们在战区军营中行动较为方便。老百姓见了我们也以“老总”相称,殊不知我们乃是穿军装的老百姓啊!

转战幕阜山区

19389月下旬保卫武汉战役日趋激化。第31集团军为牵制日军的进攻,即在赣、鄂、湘边境幕阜山区开展游击战和运动战。我们第6通信队紧随总部转战于高山峻岭与茂密的丛林中。在这期间,为避日机轰炸,只能在夜间行军。时值雨季,山路崎岖难行。不幸我又患了疟疾,饥寒交迫,举步艰难,没走几天就掉了队。幸好被一老乡收留,休息一夜。次日黎明即奋力追赶部队,总算安然回归队部。假如遇上日军巡逻队,后果真不堪设想。

“焦土抗战”失尽民心

193810月下旬,广州和武汉相继失守。这时,第6通信队仍随汤总部驻守湘北前线平江至南江桥一带,继续保障前后方的军事通讯,直到次年11月中旬,我突然从电讯中获悉:湖南省会长沙于1113日凌晨多处起火。大火燃烧持续两昼夜,全市顿成焦土。众多百姓和伤兵流离失所,葬身火海者不计其数。这是蒋介石“焦土抗战”造成的特大惨案,罪大恶极,令人万分愤慨与痛惜。长沙大火时岳阳县城虽已失守,但平江、汨罗以北阵线尚稳。那时平江县城被炸,电信局则移至北郊洪家大屋办公。我仍坚守电话总机昼夜值班。若非军政当局极端慌乱无能,何至于自行纵火焚烧长沙市,酿成浩劫?!

弃职复学

长沙大火后,眼看蒋介石政府腐败至极,军事指挥一再失策,大半江山沦入敌手。既感其祸国殃民而痛心疾首,又激于民族义愤,于是萌生弃职复学之志,适逢教育部为收容战区失学青年,在湘西建立国立第十一中学,公开招收新生。闻此讯后,我立即填写了报名单,具函申请入学。可能由于信中词意恳切,经学校审核获准免试录取。接到通知书后,即于1940年春,辞别了第6通信队的战友,满怀“科学救国”的激情与理想,欣然前往湘西武岗县竹篙塘镇该校高中部入学。

转学国立三中

我在国立十一中高中三学期后,由于学习成绩优良,即被学校当局指派出任高中部学生自治会主席,因而荒废了整个高二下学期的学业。为此,满怀怨恨,更为日后升学前途担忧,于是忿而离校,前往贵州铜仁,报考国立第三中学重读高二下学期,所幸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录取为插班生。

入学后,即潜心学习,成绩斐然。直至1943年夏,参加贵州全省高中应届毕业生夏令营统一会考后,我虽获保送入重庆中央政治学校全国唯一的外交系,尚可获得黄埔军校生同样的公费待遇,然而,因非本人志愿,这一切并非我之所求,反而产生了强烈的反感。这年8月,我到重庆后,即决心放弃该校学籍。又因此时各大学招生考期已过,升学无望,万般无奈,只好谋求工作,等待明年重新报考向往的大学,继续深造。

译员生涯

正当我因升学不如愿而沦落重庆街头,为谋求生计而万分焦虑时,偶见报载:国民政府军委会外事局公开招考译员。遂以大学肆业的同等学历前往应考。通过英语笔试和口试获得合格后,当即被录取,任命为同上尉三级译员。此时,该局规定凡应聘译员必须请一位荐任职务以上的官员作保证人,立具保证书,保证译员至少工作两年以上。如未经批准,中途离职,将予以通缉。此时,幸蒙十一中一位同学协助,请其在重庆花纱布管理局任科长的乡亲为我作保证人,方才办妥当译员的手续。于是即被送至南岸黄桷垭该局直属译员培训中心接受培训。然而,因人员缺编,实际并无任何培训。只是为了等候集合一批译员,以便联系乘美军运输机飞往昆明。因此,在该中心大约等了半个月,陆续报道的译员有陈永生(中央大学外文系助教)和我等6人。当即于9月初同乘美军一架C6运输机飞抵昆明。这时,有外事局驻昆明办事处派车接送我们至昆明西郊马街子“中美步兵训练中心ITC(又称中美步校或简称步校)”。报到后,我即被分派至兵器组迫击跑小组担任英语口译“翻译官”,由此开始了我的译员生涯。

这个小组有美方教官怀特中尉和林白少尉及美军下士等三人,中方有译员蒲德学(武汉大学社会系毕业)与我二人。另有步校前期毕业留校的尉级军官三人担任示范演习的助教。培训的内容包括美制60毫米迫击炮的构造,各部件的组装及其作用等。每日上午讲课2-3学时,下午操练23学时。最后一天去靶场作实弹射击。本组训练科目完毕,学员即转往轻、重机枪、冲锋枪、反坦克火箭炮(火焰喷射器)各组以及战术组轮流受训。直至全部培训课目完成后,方准予毕业,返回原部队。

再度弃职复学

1944年初,日军已处于强弩之末,为解救其被困在东南亚和滇缅边境一带的残部,急需打通中国大陆至越南的交通线。于是在豫、湘、桂、黔四省发动了猖狂进攻。山城昆明一度受直接威胁,局势吃紧。这时,步校当局即宣告解散,译员被派往滇西前线作战部队。我因求学心切,渴望继续深造,当即决定再次弃职复学,报考国立西南联大先修班,旋被录取为插班生,从而迈入了向往已久的高等学府——国立西南联大之门。一学期后,即被保送入工学院土木工程学系,正式成为大学本科生,实现了多年的梦想。

综述各段往事,记忆犹新。我从东海之滨的家乡跋涉数千里,辗转到达昆城,投入西南联大怀抱。这段人生历程,足迹跨苏、浙、赣、鄂、湘、黔、川、滇八省,可谓曲折坎坷,备尝艰辛,何能忘怀?

今年是卢沟桥战事爆发七十周年,同时也是西南联大建校七十周年。抚今思昔,壮心不已。谨以此文奉献母校,作为庆祝华诞的一份薄礼。衷心祝愿联大精神永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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