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有关解放前夕交涉撤去校内蒋军炮位情况

2009-05-27 |

毛毓??(1951)

关于母校气象台前蒋军巨炮安放与撤去一事,我曾将所知部分情况向陈永盛学长面陈过一次,想不到十余年后,他仍记得并写成文字,经19991月《校友文稿资料选编》第五辑197页刊载。恰好19994月我返校参加校友联络座谈会,47日我在发言中,最后顺便提及该文,并补充了有关情况。因为当时发言时间已到,说是补充,其实仍未尽意,今特记述如下,并盼请臧胜远(地学1950)和刘铁生(数学1950)学长惠予审阅。臧学长在解放前后,曾担任保卫工作(党内),数次问起有关详细情况。刘学长则是经历参与人之一。

1948年秋辽沈战役我军大捷以后,华北国民党统治面临我东北野战军入关的强大压力。伪剿总在傅作义的指挥下,积极备战。国民党中央嫡系部队,也被迫撤至郊区布防,战云密布。母校当局采取了应变措施,如屯粮等。我党地下组织更是节节准备,通过当时学生自治会出面,组织护校纠察活动,各院系各年级男女两千名同学,几乎全部投入。学生自治会分两路人马,一路是理事会系统,由陈永盛、周奇、关靖华三位常务理事牵头,还有曹荣江、何大中、张世钲等各部部长,人数较多,组织联系校外及校内各系的护校活动;另一路是学生代表大会系统,由常驻会主席、副主席、秘书张莹祥、刘铁生、毛毓??、郑用熙、何守智牵头,联系各系级代表及大一、大二两个年级同学联合会。大家都统一在地下党领导下,参加护校,在校园内日夜纠察、到处巡逻。

我们这一摊里,郑宝理学长(上届自治会常务理事)也参加了。12月13日(?)晚上,张莹祥、刘铁生和我三人从南校门沿大路北返,过二校门前小桥去西校门(郑宝理这时也来加入),又折回经西院,北行到音乐室再东进时,走在前面的刘铁生和我,突然发现气象台东北前方草坪上一门巨炮,炮筒又粗又长,安装在有4个巨轮的座架上,10多名兵员刚挖好洞穴,支撑着巨炮。刘比我见识广,说在西南联大时曾于昆明某处见过这样巨炮,我随着他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出来阻拦,不准我们靠近,刘不依,严肃地质问:“你是哪一部分的?我们是学生自治会护校纠察大队,必须问个清楚”,义正词严咄咄逼人。那军官也颇傲慢,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反而说什么:“你们别靠近,这里危险,快走!快!快”我有些紧张,刘则加大嗓门说:“责任所在,必须问清楚。”那军官竟厉声命令似的:“快走开!出事……”我拉着刘的大衣,边走开边议论,不等张莹祥(她和郑宝理远在后面路上)到来,即急匆匆地到学校报告,刚东行走过化学馆,大路右边草地上又是一门巨炮,距刚见的那门不过几十米,并排架着。这门炮口,朝着化学馆和善(平)斋间空档的正北前方。再东行不远,在新体育馆北侧的篮球场上,停有两部十轮大卡车,显然是牵引巨炮用的。两炮、两车、20多名兵员,其他还有什么,因为天已黑了,半轮弯月,没有法子看个清楚。我们心急如焚,怕要开炮交战。

学校办公室已下班关门,我俩快步直奔梅校长的住宅甲所,宅门紧闭。转去丙所陈福田(外语系主任)先生宅,也吃了闭门羹。最后到乙所,正好见冯师母开门返屋,我们即喊了声“冯师母”,她回头见我们两个青年学生,以为找冯先生有事,就说:“冯先生正在服药,明天再来,好吧!?”我们着急地去二校门旁的校卫队,刘铁生气冲冲地走了进去,大喊:“那队长,你们守大门的是怎么搞的?国民党军队两门大炮,怎么拉进校园里来的?打起仗来,岂不把校园打个稀巴烂!”我也随声质问他们说:“这是什么部队,怎么可以随便开进我们校园?”这时,那队长闻声从后屋走了过来。刘即对那队长没好颜色看,铁青着脸,说:“是208师的吗?这可是我们学运的冤家对头,必须把他们赶出去。不然的话,你得负责。”那队长显然心中有数,从容不迫地答道:“你们是纠察队的吧!军队进来,我们拦不住啊!我亲自去梅校长处报告,校长不见,我找到沈秘书长报告了。这些炮兵,不是208师,是13军的。”刘铁生毕竟知多识广,对我说,13军乃是中央嫡系汤恩伯部队,军长石觉反动顽固透顶。这下糟了,仗一开,我们几千号人和好端端校园设施,就都会陷入火海。

我提议去拜见张奚若教授,说:张先生我还熟悉,曾多次去过他家。于是,我俩去了新林院张先生家。张先生听了也不禁一惊,深思了一下,立刻就说:“今儿是几号,梅校长已离校去南京了。他是中央执行委员。他说过他是国民党的人,表明他要出走,国民党会派飞机来把他接走。学校的事很可能是交代给冯友兰先生的。沈秘书长管不了。你们找冯先生设法解决。”我们告诉他冯先生正服药呢,他说:“你们再去告诉他情况紧急,”他又说:“这个13军石觉,确实极其反动。不过他归属第一兵团,兵团司令李文是梅先生的连襟,他们的太太是姐妹。 你跟冯先生说,只有他出面请李文下个命令撤走。”

我们如获至宝,立刻又赶去乙所,由于都没有手表,估计已经晚上10点多,急得顾不了许多就敲门。一个女人声音隔着门问找谁有什么事,情急之中,我冒出一句:“我们是冯钟璞的同学,学生自治会纠察队,有特别重要情况紧急报告冯先生。”大概夜深人静,我们声音又急又大,想必冯先生本人也听到了,就亲自发话:“请进来,进来!”一进屋里,顿觉暖洋洋的。到了客厅,冯先生让我们先坐下,慢慢以细细声音说:“外边很冷,暖和一下,沈先生已来谈过了,梅校长还在城里,还没有去南京,我正在让骑河楼那边去寻找。张先生说的情况很好,只要李文在,梅校长会想办法的。”

次日,又到了傍晚,两炮仍在,严禁行人停步观看,更不允许靠近。刘铁生急火火地叫我去北院找叶企孙先生,他说叶先生特别关爱学校,一砖一瓦,一书一纸,一草一木,他都注有深情。我说:“你和张莹祥熟悉叶先生,你俩去最好,我这就去冯先生处打听消息。”这时已是天黑未黑之际,我径奔冯先生家,师母说:“去甲所还没回,多半是梅校长回来了。”我后悔没叫刘铁生同来,他胆子大,说话利索。不知不觉想起梅校长小女儿梅祖芬不是外二的同学吗!心中害怕去甲所直见校长,盘算好去找梅祖芬作为回旋。当我刚一入门,客厅中人已纷纷离座,正鱼贯外走,我也没看清楚几个人,只见有冯友兰、叶企孙、李继侗等先生,似乎还有刘崇?先生。冯先生走在后面,一见我就说:“没时间了,梅校长立刻返城,电话催几次了,”又回头在梅校长耳边嘀咕了几句。我虽尾随其后,梅校长也望了我一眼,但终于未得接上谈话,正好我也羞于开口,冯先生一定全盘代达了。一回来,我乐呵呵地找到刘铁生,正讲着话时,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从大礼堂那边开了过来,沿大操场东边道经明斋、善(平)斋、化学馆西去,没再驶回,我们猜想是梅校长亲自实地察看了一下。

隔天,两门巨炮、大卡车、兵员,统统消失无影无踪,到底是几点几分撤走的,谁也不知道,似乎也打听不出来。很可能是15日拂晓以前,人们正入梦乡酣睡之时。

巨炮进入及撤出,是国民党政府“剿总”当局举措,我们毫不知情。上述诸端,仅是个人经历见闻,只向永盛学长谈及。事隔半个多世纪,难免有误,仅供参考。

①承郑用熙50)学长告知,臧胜远、刘铁生学长均已不幸逝世。编者注

2000622日于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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