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税晓霖:离京六年后,我在魔都开了家儿童游戏治疗室

2020-10-23 | 职业发展中心 | 来源 公号“清华职业辅导”2020年10月18日 |

税晓霖,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09届本科毕业生,教育研究院2012届硕士毕业生,毕业后加入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后自主创业,现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主要关注儿童心理、家庭教育、女性成长等议题。

2019年回校参加毕业十周年活动

接到这篇稿子的邀约时,我满心诧异:确定是我吗?

毕竟,去年校庆回校参加本科毕业10周年活动时,看到我们年级毕业生行业分布的统计数据,我的工作属于占比仅有1.89%的“其他”类别。清华的传统育人目标——治国栋梁、兴业之士和学术大师——我一个都沾不上边,心里一直默默把自己归为“校强我渣”的典型代表。

另外,这个专栏的撰稿人在我眼里都是大牛,职业经历金光闪闪,是入主流、上大舞台做大事业的校友们,而我的职业曲线从平台规模而言,却是越来越小了。

邀请我的老师说:“你和他们没有不同,但你们每个个体又都是不同的。”诧异之余也为母校的多元氛围感到欣慰。我想,既然母不嫌子丑,那就坦然跟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我从国企到创业最后再选择成为心理咨询师的故事,分享在这条少有人走的路上领略到的艰辛与幸福。

被安全感束缚的职业起点

2005年,我进入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学习如何做记者,4年后又去教育研究院捣鼓研究生教育改革,2012年夏天硕士毕业后,却既没有当记者也没有从事教育,而是选择了一家中字头的国企,开启职业生涯。

说来也好笑,直到拿到offer的那一天,我都没太搞明白自己要去的部门究竟是做什么的。那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地方呢?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根本没有清晰的职业规划,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做记者、不喜欢做企业内宣,但却不明白自己喜欢什么,也没有底气确信自己能做什么,似乎除了学习,其他事情都不太有把握。

在剩下的有限选择里,中字头国企给户口、福利好、压力小、门槛高,对外地留京的女大学生而言,是一个能给人相当安全感的选择。

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这么确定了下来。公司的领导和同事都很nice,尽力给了我很多锻炼机会,各方面待遇也不错。两年的时间,当初缺少的底气慢慢找了回来,我基本上能够确信,即使没有那么热爱,只要自己愿意,我也能把一份工作做得比大部分职场人要好。但是,我逐渐不满足于做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希望靠责任感去克服平淡感,心底那个被摁住的声音逐渐往外冒——你还有更多可能,不要被舒适感慢慢吞噬。

于是,工作两年后,我离开了这家在长辈眼里样样都好的大平台,移居上海,开始另一段旅程。

在创业热潮中,看见自己的内驱力

2014年前后,国内掀起全民创业的热潮,我当时刚晋级为新手妈妈,也从安稳的国企退了出来,准备尝试一番不一样的生活,于是在孩子只有4个多月大时,和朋友一起联合创立了一家以哺乳服务为核心的母婴育儿平台。我们聚集了一批最优秀的哺乳顾问,借用O2O模式帮助新手妈妈处理各种哺育难题。

当时正是O2O备受资本青睐的时刻,我们才刚成立不久,就被著名投资公司约谈了项目,后来也顺利拿到了天使轮投资。但是在创业过程中,我一直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呢?你对扩张公司规模、一轮轮的融资、去上市敲钟有强烈渴望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发现自己对创业本身并不热衷,而是被这个项目的社会价值深深吸引。

当年不如现在,没有那么多女明星站出来诉说新手妈妈的尴尬和痛苦,新妈妈获得的关注和社会服务都少之又少,我们的项目为这个群体提供了有力支持。直到今天,仍有许多朋友来找我推荐哺乳顾问、咨询产后问题。

不过也可能因为过于强调情怀而忽略了商业本质,这个项目也在两年后停了下来。虽然没有创业成功,但这段经历弥足珍贵。

我看清了不适合自己的道路,即使这条路上人来人往。也看清了最能驱动自己持续奋斗的力量来源,那就是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成就自己。

创业过程中,认识了一些优秀的心理咨询师,我对这个行业燃起好奇心,也为后来投身其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终于找到毕业照了!

再次转行,终于找到那束光

创业项目停下后,已是30+的年纪。那些在20岁就坚定道路的同龄人早就取得了傲人成绩,有人成了博导,有人去纳斯达克敲了钟。我却不得不再次站在十字路口,思考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利用那段休整的时间,我去考了心理咨询师的执业证书,好巧不巧,竟然赶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自2018年起,人社部二三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被取消),获得最后一届被法律认可的入行资质。

但是,真的要以此为职业吗?行业外的人会觉得这一行太爽了,坐着跟人聊聊天就能赚几百块钱。然而业内人士都是大写的劝退:你要做好前五年入不敷出的准备哦!

所以,我也只是伸出脚试探试探。没想到,这一脚踏进去,终于听到了回响。

心理咨询师执业考试难度并不高,很多人只是为了拿个证,400个学时的培训课程完全就混过去了。但我竟然觉得这些知识好有趣!抱着系统学习的态度,不仅认真听课写笔记,连培训教材都看得津津有味。无论是普通心理学的脑神经知识,还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即便再艰涩难懂,也没让我打退堂鼓,反而是久违的学习快感重新上身。科学探索自己和他人的内在,这种感觉无比美好。

但仅有热情是不够的,我还需要确认自己的能力和这个职业的价值。在模拟演练、案例讨论等实战培训环节中,我常得到“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新手”的评价,让我备受肯定。随后在督导老师的带领下鼓起勇气接待来访,首个收费个案不仅没脱落,还连续做了14次。执业底气,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慢慢积攒。

然而,30+转行的痛苦仍然真实存在。清华的学历背景在这一行全无优势,大部分来访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你的学历,咨询师同行也不会因为你是名校毕业生就对你另眼相看。此外,心理咨询师需要学习的内容简直是个无底洞,持续的时间和金钱投入也非常考验耐心和钱包,入行前两年要么同时做其他工作维持收入水准,要么忍受被家属“包养”的焦虑。如何克服焦虑感?答案是这份职业赋予的价值感。

一个来访因为职场压力出现情绪问题,某次咨询结束时,她对我说:“这两天本来已经焦虑到严重失眠,现在觉得情况好像没那么糟糕,轻松了特别多。”无论是只简单交流一次,还是持续陪伴一年,能够有机会倾听别人的故事,然后通过某种专业技能,帮助对方重新获得爱和工作的能力,这是在此前所有工作中都不曾体验过的成就感。每个人只能活一次,但是心理咨询师被允许深入那么多人的内心,助人的同时,也拓展了自己的生命广度和深度。我把这,看作这份职业最美的馈赠。

随着个案量的增加,对自己的认知也在不断改变,我逐渐感受到内心对儿童个案的热情。2018年冬天,我在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参加一个儿童青少年心理治疗的培训,仅仅坐在台下观摩导师如何跟儿童工作,仅仅看到这些“问题”孩子的艰难处境,我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继续接受系统培训后,我把儿童心理作为主要工作方向,目前以动力学取向和神经症水平的成人工作,以游戏治疗取向和儿童工作。

转行的难,不在学习而在选择

所以,回到本文主题,是什么让我坚定了成为心理咨询师的决心呢?我觉得是热情、能力和意义。而这,也是我想提醒所有考虑转行的人需要思考的三个问题:喜欢吗?适合吗?值得吗?其实这也是一开始在面对职业选择时,就应该思考的三个问题。

回顾毕业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职业生涯,一方面觉得能越早确定职业目标的人越有机会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也感慨追寻梦想最好的时机永远是当下。

当我决定成为咨询师的那一刻,忽然发现那些托腮观察别人的发呆时光、那些苦练访谈技巧的本科作业、那些站在顶层系统思考的学术项目,当然还有刻在清华人骨子里的社会责任感及追求卓越的精神,都在为我从事心理咨询师做着准备。所以,不用纠结为什么没有趁早找到内心所爱,也不用遗憾浪费以前学过的专业。所有的付出,都不会是白费。某一刻的相遇,也许早就注定。

对于清华的学生而言,即使隔行如隔山,但学习从来就不是清华人转行最大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选择。我们永远可以有更高薪的职位,更体面的平台,更光鲜的环境,我们从小到大就背负着“成功”的期待。然而,究竟什么是你内心真正渴望的?或早或晚,我们总归要走到真实面对自己的这一天。

决定转行成为心理咨询师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出于职业受训要求,我从2018年开始持续接受心理咨询(也叫个人体验),每周都要见一次自己的咨询师。对于不断转行,我担心这是否意味着我难以持久从事一份工作呢?咨询师说:“不一样的是,我看到的是你不断卸下外在的期待,逐渐靠近自己的过程。”

最近刚看完心理学家弗兰克尔的《活出生命的意义》,里面有句话很打动我,“重要的不是生命之意义的普遍性,而是在特定时刻每个人特殊的生命意义。”

现在接待儿童个案的工作空间

今年10月,我和几位朋友联合创办的线下工作室正式投入运营,在各路朋友的支持下,我也即将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儿童游戏治疗室。能够在游戏室里,为孩子营造一个无条件接纳的空间,提供一段特别的依恋关系,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在此时此刻的意义。未来还能走多远依然是个未知数,但我确定当下的状态,就是我最想要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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