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王岷颜:我的大学

2008-04-18 |

——为入学清华20周年而作

王岷颜(1988级 精仪)

丁海从上海来常州,带着夫人和儿子,一家人驾车出游,其乐融融。我到高速口接他们,猛然百感交集——二十年前的初秋,当我提着行李在大礼堂前张望时,丁海过来招呼我,把我接到11号楼,一路的情景,竟是历历在目,又恍若前世。

1988年我第一次坐上北上的列车,告别我的江南小镇时,我还是一个羞涩无知,甚至普通话也讲不利索的少年。第一次走进那间朝北光线暗淡的宿舍,仿佛来到一处孤岛,远离了父母,举目无亲,一声长叹。第一次去九食堂打饭,望着那一粒粒的糁米,不忍下咽,才念起江南糯滑可口的香梗,已是遥不可及……我的大学,就在这样的凄惨中开始,从没有想到竟会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留恋的五年!

至今偶尔会梦回清华,与我的兄弟一起欢乐一起悲伤。那是怎样的五年大学时光——是三教广场前的雪仗?是地下幽暗的咖啡?是荷塘冰面上第一次成功的滑行?还是夜半呼啸穿过林荫道的疯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和故事,每个人的大学都有别样的风情,五年的往事,无法有序完整地串起,宛如工字厅前深秋的落叶,一片片,杂乱无章。可只要轻轻拾起一片,都是时光的日记,记录着我们的年轻故事,不管欢乐或者悲伤。

让我翻出这些珍藏的落叶吧,为它们轻轻拭去年久的烟尘,把那些干枯掉落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粘好,保持它刚刚从枝头落下时的形状。落叶的像册里,射进支离斑驳的阳光,射在许多人的脸上,他们的笑容生动起来;射在他们身后的建筑上,这些建筑熠熠生辉,威严或庄重。

我看见梁睽慢吞吞地骑车沿着林荫道向我过来。在清华五年,他完成了两个专业的学业:光学仪器、经济管理。几年前,在上海莘庄他的工作室里,看到墙上挂满了零号坐标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曲线图,全部手绘,足见其画法几何的功力。然而他的工作领域是金融,两个专业的特色在他身上结合了。现在他在北京上海间飞来飞去,穿梭忙碌,但依旧是当年一人干两人活的神定气闲。

我看见刘小咪在东操奔跑的身影。小咪是昵称,90年世界杯时,喀麦隆的罗日·米拉大叔迷倒了多少校园球迷。小咪那时是精仪8字班的主力,个虽不高,作风顽强,搏得小米拉之称,跟制83的石头有一拼。小咪在深圳事业顺畅,家庭幸福,太太为他连生两位千金。学生时代对体育的酷爱至今未改,05年来常州,我到酒店陪他用早餐,等了许久才见他一身运动短装进来,原来一大早就出去长跑了,直令大腹便便的我汗颜。

我看见李芩从6号楼前姗姗走过。我们班8位女生中,她是男生公认的才女。无论平时的着装打扮,班级活动的方案策划,都是无比的得体细致。无论什么场合,只要她在,男生们总是服服帖帖。她的身上总有令人不敢造次的神情气质,然而又是让人温暖如春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如今远在彼岸的她已是两个女儿的母亲,然在印象中,依然那么年轻那么动人。

一排明亮的窗前,依稀有老袁伏案沉思的背影。老袁(袁弋非)治学严谨刻苦,颇有老辈清华人的风范。除本专业外,博览群书,博闻强识,永远对学业充满求知的向往。我还记得他母亲来学校探望,坐在他床头,用慈爱的目光注视我们,让我们如沐春风。新泽西的春天应该到了,老袁,你还好吗?

……

闲坐无事的时候,我常常在Google Earth上俯瞰我的校园。闭上眼睛,依然能看见那些熟知的道路,那些熟悉的建筑,那些葱郁挺拔的树木。我想起在老土木馆自习的冬日夜晚,教室里温暖如春,空气干燥无比,打个喷嚏就能让嘴唇鲜血淋漓;我想起在图书馆前的雪仗,两个宿舍的对决,最后战败被赶到了河里的冰面上,老袁的眼镜丢在了雪里,大伙趴在雪里帮着找;我还记得黑熊演唱组的风采,清一色的黑色皮夹克,三个眼镜熊热情四射,嘘声四起。唉,我的校园,我的大学,虽然告别你很久,怎么就在眼前?

我可爱的儿子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他一直渴望着我带他去北京。我很想把我年轻时在北京读大学的故事一件件讲给他听,可是这些他怎么能理解呢?每一代人的大学时光的味道只有自己知道,那个时代,我们热情洋溢,朝气蓬勃,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对着未来的人生有太多的期盼,以为自己单枪匹马就能扬名立万。所以大学时代是我们一生中唯一曾经实现过的理想,虽然短暂,但酣畅淋漓,回味无穷,纵使一生潦倒,也是微笑着度过,不会有一丝遗憾。

我的大学曾给我看问题的角度。清华是理工的圣殿,严格的工程训练造就了系统的思维方式。虽然我早已脱离了技术工作,但这种思维方式却伴随终生。前一阵单位的主要设备出了毛病,技术人员束手无策,怀疑来怀疑去,就是找不到症结。我随即提了几个问题,提醒他们检查相应的开关,果然不出所料,原因是开关失效。其实这么简单的事情在大学里早碰过,进口先进设备千万不要怀疑其机械、电气结构会出问题,要出肯定在工作环境导致的老化失效上。这样的角度永远是实用主义的,却也导致创新的压抑。当年王选遭到清华的奚落,大致就是思维方式的差异。

我的大学还给我做事情的尺度。务求精细,务求完美,追求细节的落实,追求每个环节的合理。不管是低年级时的公共基础课老师,还是高年级时的专业课和毕业设计导师,无不严谨求实,细致入微。有了这样的尺度,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将可靠而稳定。

我的大学还给我处世的态度。“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无时不在。最近在做清华常州校友通讯录时,重温梁启超先生的《君子》:“乾象言,君子自励犹天之运行不息、不得有一暴十寒之弊,凡学者立志尤须坚忍强毅,虽遇颠沛流离,不屈不挠;若或见利而进、知难而退,非大有为者之事,何足取焉。坤象言,君子接物度量,宽厚犹大地之博无所不载。君子责己甚厚,责人甚轻。盖惟有容人之量,处世接物,坦然无所介蒂,然后得以膺重任。”先生之箴,犹在耳旁,清华弟子,仰前人高风,惟努力自勉。

我的大学时代离我越来越远,记忆的潮水却时时拍打着我的思绪,难以忘怀。我的兄弟姐妹们如今天各一方,却常常在我梦里与我相聚,音容笑貌依旧。时光的落叶纷纷扬扬,色彩缤纷。我愿这些飞舞的落叶,载着轻轻的问候和祝福,飞向你们,然后落在你们的窗台。

2008-4-15 常州幽修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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