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我的大学

2009-06-02 |

黄达河(1939化学)

慎之与达河同窗,同属清华学堂于1928年改制为国立大学后之第十一级。19358月校方于北平、上海、汉口、广州四地同时招考新生,报考人数共3403人,发榜后正取及备取共345人,二人同时上榜。

黄达河(左)、魏慎之夫妇于抗战胜利后到台湾,80年代分别在台湾工业和教育部门退休。图为他们1999年在母校参加毕业60周年活动

慎之家居北京,祖籍杭州,世代书香,为江南望族。父魏伸吾,曾任北洋军阀政府课长文官;大哥魏景超为第一届清华留美公费生,为植物病虫害学名教授;胞姐魏娱之为清华第十级同学。慎之自师大附中毕业后,跟着姐姐踏进清华园,曾戏说,年少无知,只管跟着姐姐走,不知不觉就把入学手续全办好了。

达河生于广东澄海县韩江岸滨一个小村落,那正是当年韩愈“祭鲤鱼”的蛮荒之地。家族是个小地主。及长,移居汕头及香港求学,于香港皇仁书院(国父孙中山母校)毕业后,前往广州岭南大学就读,只因一向孤陋寡闻,到岭南大学之后,才知道北平有个知名度很高的清华大学。1935年在广州应考,榜发幸被录取。于是只身由香港乘船到上海,转乘火车到天津,坐了“胶皮”(天津人把黄包车叫胶皮)直奔堂叔建章、建康店里,把他们吓了一跳,待知道是到清华就读的,他们立刻转惊为喜,说是一大喜事,并由建康叔护送进北平,还从前门租了一部北平当时罕见的汽车,风风光光驶进清华园。慎之有个带领她的好姐姐,达河有个听见“清华”二字就愿意花钱的好叔叔。

同级女生不多,几乎都是来自书香门第。一位老同学靳广濂说过全部女生共12人,戏称为十一级“十二金钗”。我仔细清点一下,榜上女生为:成莹犀、林堃、陈树仁、沈功、李孝芳、魏慎之、李敏华、景慧灵、沈燕、唐旦、高潜、邵森棣,果然是12人。

踏进清华园,发现校园果然像个花园,很大很美,又有雅典之胜。报到手续办妥,宿舍排定之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不免东看西看。发现宿舍里都有蒸汽供热管,有抽水马桶,自来水可以生饮,洁白大食堂宽敞雅致,分餐分五分、一角两种,馒头、小米粥则无限量供应,大礼堂和图书馆都铺了软木地板。按当年一般生活水准,这些都是超豪华的设施,令新生有见所未见之感。另令同学最难忘的一是设备齐全的大小体育馆,一是加热保温(约18)的室内游泳池,另一是男生赤条条袒露相见的淋浴室。永难忘记的是马约翰老师的运动精神教育,自强不息,公平竞争。

北平城内及郊区名胜很多。达河和其他从南方北上的同学一样,周末难得留在宿舍里,常结伴骑车进城瞎逛,逛东安、西单市场,吃东来顺涮羊肉,看西山碧云寺,甚至远游包头、绥远,看百灵庙,访王昭君墓,等等。到了冬天,又为玩雪疯狂。玩性重了,功课就难免荒废了。这时候才发现功课无论是大一英文、大一国文已够深奥,物理学和微积分更是难上加难,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够扎实,同学们又都来自顶尖名校,这一比就被比下去了。学校于“九一八”抗日纪念日开学,次年6月间公告全年成绩,达河惊见各科成绩多在及格边缘,仅大一英文一科得了76分。按学校规定,所有成绩都在75分以下者必须退学。这门大一英文帮助达河逃过退学的浩劫。相对的,慎之除国文外,都轻轻松松拿到了高分。慎之说过,国文只得60MinusMinus 表示勉强),吴正之教授(时任物理系主任)看看成绩单,逗笑说:“国文只有60分,还是Minus。”仍准她正式进入物理系就读。慎之数理基础好,在学校里有姐姐娱之护着,又有师大附中同窗好友林堃作伴,安心用功,成绩优异(国文除外),比我这个玩性太重的强多了。

1935年这一年校园里春风化雨,弦歌不辍,北平政局却酝酿着一重大变故,盛传将成立冀(河北)察(察哈尔)政务委员会,脱离中央政府。11月下旬,各大专院校校长与教授联合发表宣言反对,北平学生群起回应,于1291216发动大规模示威游行。19362月又发生军队包围清华园,搜捕当时被视为左派的同学。这个学年,在人心浮动中草草结束。19376月,各大学二年级及高中二年级男生集中西苑兵营,接受以“集中体育活动”为名的军事训练,由29路军军长宋哲元任名誉总队长,37师师长冯治安任总队长,由何基沣旅长负责实际训练。对达河这个在英国殖民地长大的南方学生,这是一个新鲜而有趣的学习经验;光看北方学生剃光头后那怪样子,圆、尖、脑后扁平样样都有,加上夜里打鼾之声此起彼落,吃的是粗菜、馒头,加上仅有的一套军装穿了会湿,干了再穿,都令我毕生难忘。

77夜里,营里同学们惊闻枪声,天亮之后,口耳相传,知道是卢沟桥发生事变,原是老粗的排长、班长都纷纷离营归队,总队部迅即宣布集训结束。那一枪使全国抗日战争正式起跑。参加集训的同学纷纷回家、返校。8月间,教育部命令清华、北大、南开在长沙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同学们就分头向长沙集中。慎之和双亲及姐弟先返杭州原籍,然后由姐姐娱之带领到长沙报到。达河和同学许衍敦、周应霖坐火车到上海,改乘轮船到香港,再经广九与粤汉铁路到了长沙。途径汕头,在市商会任职的父亲时仍健在,请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打发我们赶快上长沙去。1937111临大正式开课,1120,政府迁都重庆,19382月第一学期结束后,临大决定西迁昆明。一声令下,临大千余师生即分海陆两路入滇。

海路系由长沙搭乘粤汉铁路接广九铁路到香港,然后乘船经海口到海防,再改乘滇越窄轨铁路直达昆明。女生多采海路,途经广州时在岭南大学女生宿舍借宿。男生有家可归者都顺道回家探亲,无家可归或富有冒险精神的则采陆路。慎之跟随姐姐娱之和其他女同学同采海路,达河则采海路顺道经港小住,再经滇越铁路入滇。滇越铁路穿越不计其数的隧道,车速很慢,云南民间传说的“云南十八怪”之一是“汽车比火车快”,指的就是这条滇越窄轨铁路。

陆路以“湘黔滇旅行团”名称出发,团员三百余人,由黄师岳中将带领,自1938219出发,途经湘西、贵州各处险峻山岭或绿林豪杰横行地区,倍极艰辛,步行三千多里,历时68天,于428到达昆明,这是中国教育史上一大创举。

临时大学迁滇后,奉命改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于193851于昆明及蒙自两地开课。在断续空袭警报声中,同学们努力不懈,我们于19397月学成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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