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赵元康:我们那个年代

2008-04-26 |

赵元康,1957电机

梦想成真

那是在1952年秋天,我从地处偏僻的贵州遵义高中(现遵义四中)毕业,幸逢我国首次实行全国统一高考。贵州全省只设贵阳一个考点,省文教厅发文,叫各地区派得力干部护送应届高中毕业生赴筑(即贵阳)参加高考。小城遵义当年只有六七十名毕业生,一行人于高考前十多天出发。是日晨,大家提着简陋的行李,在遵义最繁华的丁字口集合,老师和家长都来送行,热热闹闹,这在遵义小城已属壮观场面。大家乘两辆汽车出发,公路蜿蜒曲折,烧木炭的汽车开得很慢,早晨动身,下午才到贵阳。

到贵阳后,和全省其它地区的考生一起集中住在一所中学里,组成“升学学习团”,每日的活动大体上是听报告、学报纸、小组讨论、端正升学目的等。各分团还出黑板报,搞宣传,热气腾腾。

关于填报志愿,我们那时全凭偶然的一知半解。抗战时期许多大学内迁,浙江大学就迁到遵义,这对偏僻、闭塞的小城遵义的文化提升带来极大的好处。一次,在浙大举办的校庆活动中,年幼的我对那些冒出蓝色火花飞速旋转的电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和兴趣,想了解和学习电机便成了我的一个朦胧的梦想。于是我就斗胆地填报了清华大学电机系作为第一志愿。

临考前三天才复习功课。那年的考试科目不分文理科,一律考八门:数、理、化、英语、国文、政治、生物和中外史地。考试完毕,“升学学习团”并未解散,而是组织参观游览,就地等待发榜。焦心地等待了好些天,终于张榜公布,榜就贴在贵阳初中一面很大的墙上,公布了贵州全省所有被录取的考生,同时《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也登载了全国当年录取的新生。我如愿以偿地被清华大学电机系录取。那年清华大学在贵州省只录取了一名新生,梦想成真,我感到无比幸运和荣耀。

紧接着是考生们一批批离开学习团,按各自的目的地录取学校重新组织成小分队,奔赴全国各地。记得那年我们赴北京小分队共十来个人,没有再回自己的家,仍然带着原来的那卷行李,怀揣十几块钱,心中充满希望,直接从贵阳出发了。从离开遵义去参加高考开始,包括在贵阳学习团的吃、住,以及后来到北京的旅费,统统都由国家包下来,如果不是政府对我辈莘莘学子的关怀,我们中的许多人是上不了大学的。从贵阳到北京一共走了七天。

我们来到清华园,迎新生工作尚未开始,接待我们的几位高年级同学与我的对话至今未忘:

“你的录取通知书呢?”

“没有,可能是寄到遵义家中了,我是从贵阳直接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考取了清华呢?”

“我看《人民日报》了。”

“那可能是同名同姓呢?”

“……同名同姓?……可能有,但同名同姓又同时考上清华不大可能吧!”

大家都笑了。往后的十多天里,我在诺大的清华园里漫游,等待家中寄录取通知书来报到。当时大学生的伙食是免费的,每月标准是十块零五角,在西大饭厅用餐,四菜一汤,八人一桌。对比在遵义高中时一天只吃两顿饭,我觉得过的是天堂般的日子。

刻苦地学习

清华大学名师荟萃。记得给我们上基础课的有赵访熊老师(高数)、徐亦庄老师(物理)、杜庆华老师(材力)等,后来教专业课的有章名涛老师、钟士模老师、郑维敏老师、童诗白老师等,他们渊博的学识和大师风范,对于后来也做教师工作的我,就像施给花木幼苗的底肥,一直是我汲取营养的源泉。

在清华五年学习的过程也是艰苦的。刚进校时就进行教学改革。当时的教学计划全面学习苏联,学制由4年改为5年,课程设置也基本照搬。教材大多是从大厚本的俄文教材刚刚翻译过来的,内容多,程度深,译文艰涩难懂,使我们的学习负担很重,常常要开夜车,有的同学还得了神经衰弱症。后来学校花很大力气,采取很多措施,老师们也改进教学方法来减轻学生的学习负担,情况才逐渐好转。

那时的期末考试是艰苦而漫长的过程。考试全部用口试,学习苏联的四级分制,成绩为5分、4分、3分和2分,对应为优、良、及格和不及格四个等级。包括联共党史那样的政治课都是抽题签口述回答。学生进考场抽签后准备约半小时,答题约1020分钟,老师则要考整整一天。每学期大约考45门课,复习两三天才考一门,所以考试过程差不多要持续半月。还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就是一学年的考试如果你只有一门功课得4分,而其余全部为5分的话,为争取全优,得4分的那门课可以申请重考。有一年我仅有一门电工材料为4分,于是申请重考,得了5分。

那时的教学计划很重视生产实习,时间都很长。我们去过很多工厂,如哈尔滨电机厂、沈阳低压电器厂、鞍钢等。我的毕业实习是在济南第二机床厂,“毕设”题目是7231A型龙门刨床的主控系统设计。我很努力地完成了这个设计任务,但毕业时正赶上全国反右运动的高潮,没有进行答辩。凡是1957年的毕业生,毕业证书毕设成绩一栏上都加盖一行字:因反右运动未答辩

学生生活片断

在进校不久与高班同学的一次联欢会上,大家都表演些小节目,有一位学长表演魔术“换衣服”,只见他在幕前说说笑笑,说他能很快地换衣服,说着说着突然躲进幕后,几乎只过了一两秒钟就钻了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又和大家逗笑一阵儿,又掀幕进去,立即又钻了出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又换了另一身衣服,我们这批新生瞪大眼睛,都看傻了。后来才知道是一对双胞胎在表演这个神奇的节目。一对双胞胎同在一个学校一个系里念书,这也够稀奇的了。其中一位现还在清华,他就是电机系的陈允康老师。

在清华念书的五年里,差不多每年都调整宿舍,搬过很多次家。我就住过明斋、善斋和2号楼等。1234号楼位于新斋东面,约建于1955年,当时已经是清华的东北边界,没盖楼以前那里是一片荒地,有好多坟并有墓碑。据说解放前后有的清华穷学生死了就埋在那里,其中一块墓碑上写的是他愿意为人民服务

激情燃烧的岁月

在清华念书那个年代,我们大学生的生活也丰富多彩,参加各种社团、跳集体舞、交谊舞……最热闹的当属每年“五一”劳动节和“十一”国庆节两次大游行了。国庆节的庆祝活动更是隆重,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狂欢节。全校学生于节日当天凌晨两三点钟起床集合,着盛装、带花束、旗帜和一天的干粮,出南校门步行到清华园火车站,乘火车到西直门站下车,步行经平安里沿皇城根往东,到达东四附近集结。上午十时从东单开始几十万人浩浩荡荡沿长安街向西以整齐的队形和步伐经过天安门,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如果是“体育大军”,就要着运动服,边走边做体育表演;如果是“文艺大军”,则要化装,载歌载舞通过天安门。晚上再参加狂欢活动,主要是看焰火和跳舞。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同学们必须分成两拨儿,一拨人手挽手向四周撑出一个圆圈场地,其余同学在中间跳舞唱歌,演节目,然后定时交换。狂欢活动约持续到晚上十点多钟,然后步行到西直门火车站,乘火车原路返回学校,时间差不多已是次日凌晨,大部分同学意犹未尽,又在明斋前的操场上燃起篝火,接着跳舞狂欢,尽兴方散。

(转自《清华校友通讯》复5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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