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后,人民政府安排父亲到川东行署工业厅做总工程师,母亲到沙坪坝区妇联工作。我们全家衷心感谢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热爱新中国。
1955年父亲心脏病突发,脑溢血去世。1956年重庆七中保送我上清华大学工物系,学习天然放射性同位素工艺学。
1962年夏天我回重庆结婚。我们和母亲住在一起,母亲只有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住房和一张单人床。婚前,母亲和我的未婚妻睡在床上,我睡地铺,中间用帘子隔开。领取了结婚证后,我和妻子就睡在地上。我们度蜜月,连一张床都没有。
1962年10月大学毕业,我志愿到内蒙202厂工作。在内蒙,条件非常艰苦。我们住的是干打垒,吃的是窝窝头,冒着风沙、冰雹,顶住了西伯利亚寒流。我们小组硬是用点火生炉子的土办法把铀炼出来了。
1964年我把妻子接到202厂。当时住房紧张,厂里安排我们住在包头市昆都仑区附近的小包钢宿舍。那里很偏僻,屋内没有自来水。我俩去昆都仑买了一口大水缸,缸很重,我俩把它放在地上滚着走。走着走着,忽然刮起大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顶风寸步难行。天渐渐黑了,我俩迷了路。这时顺着风从远处传来野狼的嗥叫声,我们只好把缸扔下,等明天风停了再来找。我们拉大锯改木头做家具,挖地窖储存土豆大白菜,用自制的盒漏压莜面改善生活。下班后,妻子和当地人一起唱二人台和牧歌小曲,我拉小提琴伴奏,生活虽然艰苦,但过得有滋有味。从小包钢到厂里上下班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我利用骑车的时间,一边骑车,一边谱曲,为毛主席诗词和唐诗宋词谱写了十几首歌曲。春节,厂里组织文艺会演,我们研究室让我用我谱的曲,搞了一个毛主席诗词歌曲大联唱。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我们的研究成果《复合还原法直接配制特种成分金属铀》登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研究成果公报》,向祖国人民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1967年1月下旬,妻子回重庆生孩子,正值红卫兵全国大串联,火车上十分拥挤,刚到重庆,一出站她就晕倒了。救护车把她送到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处在半昏迷状态,产下一个女婴,母女平安。
1969年我随单位战备转移到山西省垣曲县古城镇,住在古城中学教室改成的宿舍里,这是我们临时的家。1970年8月2日我的第二个孩子在垣曲出生。那天,我请了一个接生婆来家里接生,我给她打下手。她让我烧一锅开水,把剪刀和卫生纸消毒。接生婆让我妻子把两腿分开,放在我的双肩上,我瞪着眼睛看见小女儿生出来,呱呱坠地。我当时心情非常紧张,因为以前常听人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就好像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现在亲眼看见七八斤重一个小孩,从又窄又小的产道中生出来,简直难以想象。
当地人很少吃鸡吃肉。妻子坐月子,我就提着篮子走村串户去买鸡买蛋,还组织了几个人去农村杀猪分肉,为她增加营养。
我带几个人到古城附近的村子去杀猪。我们先和养猪的农民讲好生猪的价钱(大约是每斤生猪肉4角多钱),请杀猪匠来杀猪。杀一头猪,需上交3元杀猪税,付给杀猪匠3元辛苦费,另外,再把猪大肠和肺送给他。我们请他把猪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好坏搭配分成若干份(一般是参加分肉人数的两倍),然后,抓阄决定。每人抓阄两次,尽量做到公平合理。猪的心、肝、肚子和小肠,谁要谁就按市价买去,最后一笔一笔把帐算清楚,做到人人满意为止。这个分肉的办法,是我和大家一起商量制定的。
宰猪分肉其中也大有学问。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到东安市场去听说书,一位老先生讲汉高祖谋士陈平的故事。他说,陈平早年是一个宰猪分肉的,由于他分肉分得很公平,大家都很服气,民间流传着“陈平宰,天下平”的美誉,后来陈平果真就做了汉朝的宰相,这说明宰猪分肉和做宰相治国平天下是同一个道理。
1970年9月,我被派到北京昌平南口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搞协作。我在虎峪村农民家租了两间石头房子,房租每间每月才一元钱。房东老大爷69岁,老大娘68岁,二老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也嫁到昌平去了。他们一共有五间房,租给我两间,其中一间还存放了一口棺材。房子租好后,我就写信通知妻子,叫她们到北京来住。
一个大雪天妻子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北京,她们在西直门火车站下车,再乘电车到西单下车后,到电报大楼对面搭乘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接人的卡车回虎峪村。
妻子一手牵着大女儿,一手抱着小女儿,背着一大包行李,非常吃力,眼看就要赶不上卡车了,怎么办呢?她赶快叫住几个路过的女学生,假装向她们问路,电报大楼在什么地方?那几个女学生说,我们也是去电报大楼那个方向的,跟我们走吧。她们帮我妻子拿行李、牵孩子,把她们母女三人送上了卡车,傍晚就到了虎峪村。
我拣了一手推车树枝,又从南口拉了一车煤球,开始生火过日子,这是我的又一个临时的家。我们和房东老大爷、老大娘关系处得很好,我们吃的菜是他们自己种的,香椿芽是从他们家院子里的树上采摘的。我们去南口买了肉,和他们一起包饺子吃。
假日,我们一家四口骑一辆自行车去十三陵玩,大女儿坐前面,妻子抱着小女儿坐在后座上。到了十三陵,见到了许多石人雕像,我的小女儿不停地举起小手做喊口号状,原来她把石人雕像错当成伟大领袖的塑像了。
在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搞了一年协作后,接到通知,我们在山西垣曲那一批人要搬迁到四川,去参加三线建设,建设核动力基地。清华大学试验化工厂负责人吕应中老师希望我留下工作,并表示可以解决我全家的北京户口问题。但是我没有同意留下,婉言谢绝了母校的好意。我认为我应该回四川参加三线建设,为建造我国的核动力基地作贡献。
1971年10月,我调到四川909基地(后来更名为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第一研究所放化室工作。
1971年年底,领导让我们组织一个文艺宣传队,到工地和附近的农村和部队去为工农兵演出。我担任编剧、作曲和小提琴伴奏;我妻子唱歌,跳舞,演小歌剧。1972年元旦春节期间,我们爬山涉水,深入到附近农村,为农民演出。农村条件很差,我们经常睡在铺稻草的地板上。农民们居住得很分散,为了看演出,往往要打着火把从十几里路以外赶来。我们演出的节目很受群众欢迎,一个深山里的老太太看完演出后,拉着我妻子的手说:“我一辈子这还是头一回看演出,你们演得太好了!”
我家住在青衣江边上临时搭建的木板房内,我们经常走一条小路上班。小路曲曲弯弯,崎岖难行。中间要过两次小河,翻一座小山。先过一次跳磴河,再从两根水泥电线杆搭成的桥上过石门堰,然后,翻过龙门山,再过一次跳磴河,才能到放化室去上班。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9月18日开追悼会那天,我得一儿子。那天全体职工都到办公楼前开追悼会去了,医院里只留下一个医生值班,妻子生孩子时,我又去打下手,又一次为自己的孩子接生。当时医院的条件很简陋,产房设在家属区一号楼的一楼内,产床是一张单人木板床。下午15时,我和医生一边收听追悼会的实况广播,一边看护我妻子。追悼会主持人刚宣布默哀三分钟,妻子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1980年以后,我调到第四研究所工作,从事各种核反应堆燃料元件的质量控制和标准化工作。1994—1997年参加起草国家军用标准《潜艇核动力装置建造安全规定》,并作为主审人之一,审查通过了国家军用标准《贫铀穿甲弹技术条件和检验方法》。参加起草了核燃料元件的国家标准1项、行业标准4项。
我是一个能力有限的普通人,平凡得和阿猫、阿狗、阿Q一样,但是为了祖国的原子能事业,我尽力了,也就问心无愧,没有什么遗憾了。
1993年在成都九如村,我分到一套福利住房。我购置了空调、彩电、数码照相机和笔记本电脑,充分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高科技成果。我深深地感到,只有祖国强盛了,才可能有我们家庭的幸福。正是:
历经风雨七十冬,雨过天晴见彩虹;往事如烟随风去,流金岁月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