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庄无咎:岁月留痕——高考

2015-08-19 |

庄无咎(1970汽车)

1964 年夏天天气很热,政治气氛也很热。国内“四清”搞得很紧张,反映农村四清的扬剧电影“夺印”到处在放映;姚文元的文章正在炮制,老毛给林彪交了底——要搞中国赫鲁晓夫……国际上中苏论战正酣,中央台夏青播送的《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字正腔圆。虽然多年后邓小平也说:“……讲了许多空话……中方也不一定都对。”但当时却要把报纸勾勾画画,当圣经背下的——以备“政治”要考。其实双方争的是圣经解释权。

学校里在大力宣传“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主要是动员考不上大学要下乡,避免造成大量城市失业人员。这也是“文革”大规模上山下乡的前奏,只是人们还没有习惯。各方面组织了不少活动从“学习回乡务农的董加耕”(江苏推向全国的典型),到看话剧“年青的一代”(到艰苦的边疆去)。当时全国高校录取率5%,城市高一点也不超过10%。所以有“鲤鱼跳龙门”之说——高考决定命运。就像壶口之下的“龙门”就是鱼龙分界线。2013年夏到阿拉斯加州凯赤坑看到大量三文鱼朔流而上,奋不顾身,真是很形象。无锡下乡是到苏北北部,就是蒯大富老家——滨海附近;少数去新疆。因为没有身临其境,体会不深。还是在懵懵懂懂中,高考就一天一天临近了。那时家长对报考志愿和学习不过问,基本放任自流学校也不辅导,自己按兴趣填好了,也就是班主任看一下,不太离谱的都会通过。我对志愿倒有明确的实用想法——考工科:实业少不了,饭碗打不掉。也有心仪专业——铁路。大家庭中三叔全家和四叔都在铁路上,每年两张免票很吸引人,可以到处跑跑看看。也很向往老牌的唐山铁道学院。

只是因为同学的撺掇,报了清华,班主任蔡老师也点头了,唐院就放第二志愿,说来还有点偶然性。考前也不那么紧张,与平时不同的是会有几个相好同学结伴做些题,晚上也不会超过10点半,在无锡电台《二泉映月》结束曲前就寝。

当年是七月中旬高考,那几天有三十七、八度,趴在桌子上都是热的。考场里不要说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就是往地上泼点水,条件好一点的放些碎冰,很快也就化掉了。如今想来,高温天高考有其好处,顺便考核了学生的心理和体质。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嘛。我们的考场就在本校——无锡七中,原名江南中学(1930年建)。当时校长还是民主人士,好像叫李公威,不常来校,只见过两三次,平时都是党员副校长管事。校中还有个古迹——明朝东林党人高攀龙住处。得知魏忠贤派人来捕,自行投塘。投水处立有郭沫若题石“高子止水”。“文革”后恢复江南中学,改成仅有初中。前年修地铁,又不知迁哪儿去了。变化太多,连母校都没有了。

考场当然是换了教室,座位也是打散了的,我旁边是个外校女生,回家讲起,父亲还难得开了个玩笑:你老看人家干吗? 我从家到考场步行半小时,中午回家吃饭后下午再步行去。骄阳之下,捡梧桐树下而行,也未感辛苦。路上有根4分钱的赤豆冰棍即是很好的冷饮了。考题感觉还好,有一两题难点。考过也就丢开了,回到老家宜兴散漫去了。“文革”中不知怎么高考的报名袋落到我自己手里,发现数、理、化正如估计的八十多分,而语、英、政都只有六十多。看来虽爱看小说,小学就看《镜花缘》,终究不是文人料,只能业余爱好。

老家是在宜兴西部——中等钲上,()京沪公路穿过,离县城十八公里。宜兴西部不及东部发达(东部靠苏、锡、常近),徐舍是个圩区,平畴四野,河网发达;水产丰富,稻花飘香。小河里摸蚌抓螺丝,池塘里采菱割鸡头米。我家祖上贫穷,长毛后期,曾祖在厘卡打杂,稍有改善。

后祖父创业,屡败屡战;从杂货店——蚕种场(当时国民政府扶持蚕桑,制种有补贴),三年由亏转赢在望,日本人来一把火烧光。抗战胜利,建房人多,于是改做木行。生意好像还可以。加上节俭,有了点钱就买地。到解放前夕有了五个子女,百亩地。赶上了个工商地主当。虽不问政治,但也戴上了紧箍咒,若非三叔参军去了朝鲜,恐难逃更多苦头。

没有蒯大富好运,祖父有钱而好赌,赌光了去革命,赶上好时候。我父纯属白领,苏州蚕专(校长是费孝通的姐夫)毕业后进入宋子文系的苏州“中国丝绸公司”,而没回家干。解放初并入“江苏省蚕种公司”。始于南京,后迁无锡。历经动荡,总算安居也没下放。我生而不幸,未满月慈母见背,由伯父母抚养至小学毕业,居然没考上初中。父亲无奈次年将我转到无锡上学。每到假期,我都会回老家,幼时玩伴还有几个。某天午后,忽闻来电录取清华,高兴是有,却不能叫大喜,对人生道路影响还不太理解,只是赶紧准备行李。当时买布要布票,棉衣要棉花票,从未到过北方,总以为很冷,所谓“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也!印象深刻的是伯母缝的大红花布面棉被和父亲给的大皮箱,一土一洋,对照鲜明。也象征两段经历给我的影响。

回到无锡,中学同学走动不多,没考上的心情不好,考上的怕刺激别人。七中同学华敏生考上无线电系,毕业留绵阳。不久回无锡华晶电子,前几年得了胃癌,靠自己找偏方吃蜈蚣粉治愈。全市上清华约十人,分散于各校,不像现在重点学校集中,一、二、三、八中及一女中各一(二中即辅仁中学,为钱钟书母校)。托运行李时认得二中和八中的两位,他们居然分在水利系的一个班。毕业后他们分配安徽农场,很早就调回到无锡;一中的那个留校当了清华产业集团董事长,他与华敏生初中同学,可如今回锡都不来往。

当年京沪线火车到南京从下关轮渡过江,分三段上船,到浦口下船再编列共要两小时。京沪间共行驶24小时,如今仅要五六小时。那年我没水阻印象,或是我出发晚,还是老孔记错?我记得是63年发大水。

到了清华园,印象比现在好。南门进来路旁挺拔的白杨树林;典雅稳重的礼堂、体育馆;未完工的东大操场;东区澡堂西侧大片空地可学开车。感觉空间很大,不像现在满满的。同学也多朴实,虽然已有成份、政治面貌之分,还远未到“文革”撕裂伤口、壁垒分明、必须选边站的地步。

大课老师有水平,如数学盛老师,李欧;小课老师都年轻聪明如余敏和制图童老师。还有没架子的范钦珊。可惜好炉子只炼了个半成品铁。工作之后主要靠的是基础知识和学习方法。总算没给学校抹灰。到了“文革”以后学习班就是“打成一片”了!程宏、孙大立、申理、庄人隽。记得实验室有个文化不高的老师傅清队被整急了冒出一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给乐了半天——苦中作乐也!回望往事,感慨良多:似水流年五十载,往事似烟亦非烟,迷雾散去终不惑,回归常识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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