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张韧:清华桥牌,不仅贡献给这项运动,也历练了我的人生

2017-03-30 | 张韧(1980级物理) |

两年前,在清华0字班毕业30年纪念活动上,我遇到在清华上学时的桥牌协会主席、也是我们桥牌队队长的蒋毅,他建议我抽时间写一写当年清华的桥牌。然而因为涉及太多人和故事,我担心自己没有能力驾驭,所以一直没有落笔,这一晃就搁置了两年。期间,在去年,我们的队友之一石丰先生病逝,我们在深切哀悼的同时,又多了一分遗憾。

日前,我写的《我的血液里流着清华西阶注入的音乐记忆》一文发布后,校友们反馈热烈,也有不少同学提到了当年的清华桥牌,这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和动力,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写起来了。

上大一的时候,在两个7字班师兄的邀请下,我和同班的张宏加入工物系代表队,参加了学校桥牌联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桥牌比赛。我当时心理素质很差,坐在比赛桌前紧张非常,我大口大口地吸烟,拼命的克制自己,以免被别人看出我的双手在颤抖。

小组赛中我们遇到一个奇怪的对手,他们并不是某个系代表队,而是叫联队。印象中我和张宏首先面对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显得很傲,北京话里夹杂着一些英文桥牌词语。交换场地后,又是一对儿说北京话的,比赛结束时,其中一个高个子对我们说了一句:够稳的呀!

不过我们还是在小组赛就被淘汰了,对比赛后来的发展我们也没有在意。没想到一段时间过后,那个傲慢的同学竟找到张宏,邀请我们加入清华桥牌队,从此我们走上清华桥牌之旅。

当时的清华桥牌队,有我们在比赛中遇到过的四个人,傲气的这位叫刘滨辽,来自精仪系,他的搭档叫刘欣,来自自动化系。高个子的叫宫力,他的搭档叫蒋毅,他们是计算机系同班同学。蒋毅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主席、队长。另外还有两位,是来自无线电系的石丰和曾平。他们六位是清华学生桥牌队的元老。在我和张宏之后,又有土木系的高正明和化工系的杜培刚相继加入。我们十个人都来自0字班。

蒋毅出生于桥牌家庭,其父亲蒋智翔先生是清华力学系教授、我国桥牌界的前辈和名宿。蒋毅从孩童时就跟着父亲学习桥牌,加上他在这方面的兴趣和天赋,很小的时候就在北京桥牌界初露头角。

据蒋毅最近回忆,我们0字班入学不久,当时的学生会主席林炎志就找他讨论开展新生桥牌活动的事宜,并让他组织桥牌队,这应该就是清华桥牌队的起源。

那时候桥牌资料非常匮乏,能买到的只有《桥牌入门》和《精确体系叫牌法》两本书,显然,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蒋毅不仅是我们的队长,还是教练,课余时间带着我们训练,而且还经常邀请我们去他家,让蒋先生亲自指导我们,很多桥牌标准打法及其对应的英文都是蒋先生教给我们的。蒋先生不仅教我们打桥牌,还请我们在家里吃饭。那段时间我们桥牌技艺提高的很快。

力学系另外一位教授时学黄先生不仅经常陪我们训练,而且还带领我们参加比赛,作为领队和教练,场场不离的坐在开室督战。那是1982年元旦前后,我们代表清华参加北京市迎春杯青年桥牌赛。别看时先生平时非常随和,但在比赛现场指挥时原则性极强,队友高正明因为在第一轮帮助一个有选手迟到的参赛队打了半场比赛,被时先生当即取消其代表清华队参加本次比赛的资格。最终我们获得这次比赛的冠军,时先生的这一举措确保了清华的冠军成绩无懈可击。这是我们获得的第一个北京市级桥牌比赛冠军,也是我们在大学期间参加的唯一一次公开比赛。

时先生的一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清华同学就好像树林中的树,有的高大挺拔,是栋梁之才;有的虽然弯弯曲曲,但是可以做成很好的工艺品。他的话听起来平平常常,但却让我铭记在心,以后几十年里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坚信自己是有用之才。两年前我写的这首《百年树人》,就是有感于时先生当年的话:

苗圃里,有师傅说

你应该嫁接为花木

可最终

我糊里糊涂被修剪成白杨树

树林里,有师傅说

长不直的树可以做雕塑

可最终

我悄悄雕刻,表面却要装作门柱

曾经华山论剑

也曾在剧场作过台柱

可最终

我的碎片散落在花木丛中

2015年3月27日

蒋先生家就像一个桥牌专家大师俱乐部,在那里,我们经常有机会观摩桥牌界著名前辈、专家的精彩牌技,甚至有机会与大师们同桌对垒。这其中,最著名的是数学家、清华数学系教授王建华先生。

王先生因为发现撞击挤牌法,并发表在1956-1957年美国桥牌杂志上,而被美国定约桥牌联合会官方百科全书所记载,这是中国人对世界桥牌理论做出的重大贡献。

王先生德高望重,打起牌来也非常严肃认真。不过,他眼神不太好,有时也会出笑话。一次王先生叫了一个满贯,对方首攻后,他看着明手的牌,眉头突然紧锁起来,困惑地问搭档时先生:你怎么也有◇A?时先生一头雾水的说:我是有◇A呀!场面僵持了片刻,王先生自己笑了:错了,我的是◇4……

在前辈们的言传身教下,我们自己不敢有一丝怠慢,除了把为数不多的桥牌书籍背得滚瓜烂熟之外,每次训练我们都要把出现问题的牌记录下来,训练结束后进一步思考和讨论,直到研究出最正确的叫法或者打法。这里面最突出的,当属后来入队的杜培刚。

杜培刚入队后拜刘滨辽为师,由于入队晚,他比其他人更刻苦。刘滨辽对他也一点儿不客气,每次训练绝不放过杜培刚一丝破绽,都会在相应牌的记录上画个三角标记,训练后逐条给杜培刚剖析和指正。可偏偏杜培刚是一个认死理儿的人,每每拿着三角标记的记录纸回宿舍通宵达旦地反思,等下次再训练的时候,他要逐条重新分析,并把其中师傅错怪他的三角还给刘滨辽。

那几年我们总希望能有一次高校桥牌比赛,让我们得以一展身手,但是高校比赛始终没有举办。不过,这也没能阻挡我们对比赛的热情,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骑着自行车,到北大、北医、北航等学校,和他们的代表队或者强手捉对厮杀,总的说来,我们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

说起高校之间的比赛,清华北大之间的教工棋牌对抗赛好像每年都举办,不过在桥牌项目上,印象中清华常常不敌由大方块叫牌法发明人、著名物理学家、北大物理系教授郭敦仁先生领衔,当时北京桥牌队成员的北大物理系钱尚武和林抒两位教授为主力的北大教工队。

清华教工桥牌队里,唯一给我上过课的是社科系黄美来教授。黄先生平时上课时很严肃,与他在桥牌桌上判若两人。1984年汤姆斯杯决赛上,头号主力韩健输掉了决胜局,中国队痛失汤姆斯杯。第二天早晨是黄先生的马列主义哲学课,他站到讲台上,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韩健是老了!原来黄先生也和我们一样看球,一样着急上火啊!

我们那时候好像没有隔壁学校这个说法,不过既然是邻居,我们去北大,或者北大同学来清华比赛桥牌是常事儿。与当时清华桥牌队成员主要集中在80级不同,北大有三个主要对手,分别是王鲁燕、刘杰为首的78级,薛俊堂、刘克臣为首的80级,以及胡威、赵京为首的81级。与教工对阵结果正相反,我们与北大学生之间的比赛是胜多负少,是可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啊!

实际上我们和北大桥牌队的同学们关系一直相处的很好,毕业后我和刘杰曾搭档多年,并于1990年一起进入北京队。

回到我和张宏所在的物01班,可能是受我们的影响,毕业时几乎全班都学会打桥牌。而且,到了近几年,他们的桥牌热情反而越来越高,身处世界各地的同学们不仅相约在网上打桥牌,甚至回国探亲或者出差到北京时,也要凑在一起当面切磋一把。桥牌已成为同学们一个终身的乐趣、爱好和话题。

毕业后的那几年,我们这批清华80级同学组成的桥牌队转战北京各个桥牌赛场,取得过当时北京各大赛事的冠军。训练和比赛之余,我还在桥牌报刊上发表过多篇桥牌论述或译文。

张宏去了美国,在美国同样战绩不菲,奖杯林立。

我们有几个人在不同时间进入北京队,并参加过不少全国比赛,产生了几位国家级桥牌大师。

蒋毅和高正明获得1998年全国双人赛亚军。

高正明在1999~2005年期间,多次作为北京队队员获得全国甲级联赛公开组前三名。

我在1990和1992年分别获得全国甲级联赛公开组第三和第一名。尤其在1992年,我作为北京队里最年轻的队员,整个比赛期间几乎没有下场休息的机会,半决赛淘汰十几届全国冠军上海队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我享受那次比赛,也再没有紧张和恐惧。也是在两年前,我写下俳句《曾经嗨过》纪念这次比赛:

十年磨一剑,我学贾岛苦修练,金牌终得见。

2015年3月26日

在清华,同学们不仅在课堂努力学习科学文化,还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知识讲座、课余活动,这些都成为细胞融入我们的血液,使清华文化在我们身上得以传承。正如我们读过的那本《桥艺与人生》,桥艺其实代表了素养和精神。在清华的桥牌历练,开阔了我的眼界,锻炼了我的心理素质,培养了我的团队精神和进取精神。正是这种文化积淀,支持着我们走过毕业后这三十多年的华彩岁月。这种眼界和精神让我们受益终身。

本文能够最终成文,我要感谢很多。感谢蒋毅给我布置的任务,感谢当年桥牌队队友帮我回忆、提供素材,感谢同班同窗在我写作过程中不断的鼓励和中肯的建议,感谢同学们贡献的珍贵照片,感谢在最近提及清华桥牌激发我写作本文的同学们,衷心感谢你们!

另外,由于时间过去太久,本文记述的情景难免有瑕疵甚至纰漏,不周之处,请敬大家谅解并批评指正,再次感谢你们!

2017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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