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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扬:从建筑出发的心灵重建

2014-01-06 |

3·11”大地震之后,伊东丰雄联合诸多建筑师,发起了旨在破解灾后心理重建难题的“共有家园”建筑项目,年轻的中国建筑师赵扬在妹岛和世的指导下,也参与到这一项目中

“共有家园”旨在为灾区建立小而温暖、舒适的公共空间,让失去家园和亲友的灾民在其中休憩、交流,在相互的精神扶持和鼓励中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

中国建筑师赵扬(清华大学1998级建筑)于1980年出生于中国重庆。在清华大学毕业后,他于2007年创办了 “赵扬工作室”。在最初的三年里,工作室与北京领先建筑设计公司“标准营造 (Standardarchitecture)”密切协作。2010年,赵扬进入哈佛大学设计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取得建筑学硕士学位。

尽管和妹岛和世的师徒情谊只有几个月,但赵扬对这位世界知名的女建筑师眉宇之间传递出的情感与好恶信息相当熟稔。“两秒钟,她的眉头只皱了两秒钟,我就知道她感觉那个建筑模型哪里不对。”

赵扬(后)与妹岛和世

  对32岁的中国青年建筑师赵扬来说,2013年是个幸运的年份。经过层层筛选,他被钟表品牌劳力士“创艺推荐资助计划”选为建筑类学徒,在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妹岛和世的指导之下,在日本气仙沼市的海边为当地居民建造一座名为“共有家园”(Home for all)的公共建筑。

  事实上,赵扬设计建造的并不是第一栋“共有家园”。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带给当地人的不只是各种物质损失。就在灾难过去之后的半年里,“灾后综合征”、“孤独死”等精神问题相继在受灾地区集中爆发,像幽灵一般困扰着这些失去亲人、流离失所的人们。另一位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伊东丰雄在发现这些现象之后,试图以建筑营造来破解灾后心灵重建的难题。他联合了山本显理、内藤宏、妹岛和世、隈研吾,以及新生代建筑师乾久美子、藤本壮介、平田晃久等,发起了“共有家园”建筑项目,旨在为各受灾地区建立小而温暖、舒适的公共空间,让那些失去家园和亲友的灾民在其中休憩、交流,在相互的精神扶持和鼓励中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

在日本气仙沼市的海边,赵扬以印第安人的帐篷为原型重新建造了一栋平层、开放式的“共有家园”

  “伊东丰雄曾经告诉我,虽然‘共有家园’的体量都不大,但却是他做过的最难的项目。”赵扬设计的是“共有家园”开展两年以来的第9个建筑。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这位清华大学毕业后留学哈佛的建筑师,回忆起整个过程仍时而唏嘘,让妹岛和世皱眉头的模型已经是他在听取各方意见后拿出的第7稿。“回过头来想,伊东丰雄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帮助人们进行心灵重建的建筑,设计难度要比一般建筑大得多。”

  同一屋檐下的抚慰

  对于伊东丰雄来说,“共有家园”的挑战不仅来自于经济和建筑本身,同时还有各方的质疑声以及不信任的目光。“政府不相信建筑师,当地人也并不完全理解我们想干什么。建筑师能起什么作用,在他们看来,太感性的人只会添麻烦。”伊东丰雄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但他却从建筑师的角度在政府援建的灾后住宅中发现了问题。

  当那些临时建筑纷纷建起,人们陆续搬离了毫无隐私可言的室内体育馆,住进格子间里。虽然个体生活的私密空间有了保障,但这些经历大灾难的人又缺少了互相抚慰的途径。“有些人反而怀念起劫后余生时,大家在体育馆的集体生活。他们在公共场馆里热情交谈,互相安慰扶持,热切讨论未来该怎么办。”这引发了伊东丰雄在灾区营造公共空间的想法。从那时开始,这个毫无架子的建筑师便常常到灾区与民众促膝讨论。“眼看沉默寡言的居民在交流中彼此熟悉,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类似‘同一屋檐下’的营造概念终于成型了。”

  不过,“共有家园”毕竟是伊东丰雄以自己的影响力发起的项目,属于“体制外”范畴,财政上压力不小,场地亦很难选。“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利用好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玻璃。”新生代建筑师代表平田晃久,曾经在伊东丰雄的建筑事务所工作了很长时间。虽然和后者在对空间的理解上有不小的分歧,但这次,羽翼已丰的平田晃久仍然在伊东丰雄的指导之下,为“共有家园”打响了第一炮。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忘记你的设计语言和个性,认真倾听各方面的意见和需求。因为当你有无数的想法释放出来,最终不能与其他建筑师、当地居民达成共识,你就又回到了起点。”和赵扬一样,平田晃久为这栋仅百余平方米的建筑制造了大量模型。在当地的项目经理为平田晃久甄选了一块临海的坡地后,第一稿,他拿出的是一个完全开放式的、只有穹顶的方案。按照他的设想,当地的居民很多以渔业为生,吹着海风、聊聊家常应该是他们最熟悉的生活方式。但伊东丰雄认为这个设计方案的空间处理过于简单,开放有余,温暖舒适不足,少有作为精神寄托的潜力。当地居民则认为,精神上的交流需要很长的时间,能够席地而坐、遮风挡雨的建筑才是他们需要的。“之后,根据这些意见,我们陆续拿出了各种不同模式的方案。有全封闭式的、有盘旋而上的多层,总有各自的缺陷。”最终,平田晃久以两层眺望塔楼为原型,在建筑四周围绕着19根在海啸中因为土地盐碱化而枯死的气仙杉木。小巧玲珑的空间如同缠绕在柱子上一般自然连贯,为人们的交流提供了空间便利。而那些气仙杉木则象征着一座城镇在重建后获得新生。而这一次,讨论过程中,居民不再把建筑师摆到他们的对立面。

  除了平田晃久之外,在资金有限、空间逼仄的情况下,其他建筑师也将空间塑造的可能性发挥到了极致。乾久美子利用女建筑师特有的母性情怀,为孩子和家长们打造了一个充满童趣的共同家园。在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伊东丰雄将“共有家园”从初稿到最终建成各个阶段的建筑模型送上了展台,一举斩获了金狮奖。“这比我在11年前以个人名义拿到这个奖更有意义。”现实运作的结果也令伊东丰雄他们感到欣慰。在摄影师畠山直哉的镜头中,居民们真的在“共有家园”中吃喝谈笑,共叙未来。

  外来建筑师的难题

  其实,和平田晃久他们相比,赵扬的幸运在于,他不但有名师指点,而且“共同家园”进展两年多以来已经为他的作品铺垫了足够的社会影响力。同时,他此行财政压力也不大,劳力士的资助计划让他在设计开动之前就手握10万瑞士法郎。尽管如此,他仍然遭遇到了所谓的“信任危机”。

  “我们最初以为,是妹岛和世来帮他们设计公共建筑,结果看到是一名从中国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心里难免有落差。”高桥先生描述9个多月前,赵扬初来乍到时的情况。他因为在气仙沼市居民中有声望而被推选为民意代表。如何克服外来建筑师的“水土不服”,成了赵扬必须面对的微妙话题。

  一开始,他试图从“共有家园”已经成功的建筑作品中寻找经验。“我打算做两层楼的小建筑,下层开放,上层有屋顶,供人喝茶聊天。”赵扬调查发现,当地居民多以渔业为生,喜欢在海边的公共庭院内用海水洗涤刚捕捞的海鱼,直接把海水泼到地上,然后相互之间唠唠家常,做做交易。他将这些细致观察都融入到了前几稿的方案之中,甚至连日本人脱鞋进屋的习惯都小心考虑到了。

  但在开头的几次民意沟通会上,居民们提出了各种反对意见。他们反而认为,脱鞋进屋在这种公共场合多此一举,也不符合海边渔民常年以来的生活习惯。另一方面,妹岛和世对赵扬的前几稿方案也有不认可的地方。“她很少强迫别人去修改自己的设计。”按照赵扬的说法,在建筑设计中几乎不投射个人表达欲望的妹岛,关心的通常不是“建筑应该是什么模样”,而是人在其中的感觉,“但看似感性的设计准则其实是妹岛多年来严谨设计方法的理性积累。”那次皱眉头,妹岛亦然直觉般地感到哪里不舒服了。

  “最终的结果谁也不能预料。我竟然从一幅百年前的描绘印第安人部落生活的油画找到了灵感。”在“郁闷”了一段时间后,赵扬翻阅资料,突然找到了解决方法。“那种帐篷具有天然的向心聚合力,一点天光悠然洒下,在帐篷里没有中心位置,每个人都能够平等交流。”于是,赵扬推翻了自己之前苦心创作的各种模型,以印第安人的帐篷为原型重新建造了一栋平层、开放式的“共有家园”。而他选取的以混凝土包围钢结构的建筑材料,在很长时间完全可以抵御海水和海风的腐蚀。

最后一次民调会,赵扬对如何营造一栋真正满足当地人心灵重建需求的建筑已经了如指掌。这一次,不需要妹岛在一边费力地翻译,居民接受了这位外来年轻建筑师的设计方案。而赵扬认为,其实偶然性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觉得,我在探讨一个普遍性的课题—— 建筑是什么?建筑是为谁、为何而生?我幸运地找到了钥匙。”

(陈琳)

转自《第一财经日报》201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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