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马福林:忆“超脑”周长熙同学

2008-04-25 |

马福林,1968工物

804班几乎每个人都有个外号,诸如总统老倒耗子黑猫阿福阿炳大面菜包金胖喇叭包奇大宝翟兄薛大狗头超脑”……超脑便是周长熙的绰号。平日里大家都以外号相称,日子久了,真实姓名倒常常被忘记。

“超脑”曾是留苏预备生,俄文早已过关,英文也学得不错,又长了一副善长逻辑思维的脑子,有什么数理难题,一到他手里便迎刃而解,因此便得了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美称。

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尽管“超脑”精通数理化,但对社会政治、世俗险恶却偏于幼稚。记得“文革”初期,工作组进校,按其谨小慎微的个性,“超脑”本属于保守一族,可是阴差阳错,不知什么缘故,“6.24辩论之后,他对蒯大富的造反理论大肆赞美起来,于是惹恼了工作组。那时人们被划分为四个类别,班里正愁找不到四类分子,超脑却自投罗网,被工作组硬塞进四类即反动学生堆里去了。

我和“超脑”在四清时一直厮混在一起,又一块儿办过小报,深知其为人,我那时又恰巧忝充班头,便在工作组面前力保,处处为他说好话,一有风吹草动,便暗中向他通风报信,使他有所准备。因此,自始至终“超脑”都没受什么影响。对此“超脑”一直非常感激。从此以后,把我视为至交、兄长(尽管他长我四岁),对我无话不谈,把他的出身家事、个人隐私都如数家珍,袒露无遗。

毕业时他分到国防科委719所,先到丹阳湖接受再教育,我则分到六机部6848厂,直接到厂锻炼改造。本以为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面了,想不到两年之后又重聚葫芦岛。一个在设计所,一个在施工现场,干的却是同一件产品的同一个专业。我因为已经干了两年,业务比较熟悉;他初来乍到,还比较陌生,偏偏室主任分给他一项施工设计任务,令他手足无措。于是我花了两个通宵,替他完成了草图,他看也没看便签上了我俩的名字。

在当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日子里,设计单位和施工单位往往矛盾重重,遇到设计上的问题,工人便把设计者臭骂一通;设计人员也常常对工人指手划脚。而我和“超脑”的关系则大不相同,他的设计我可以随意改动,对我的改动他一律开绿灯。每当遇到难题,我们俩总是一起解决,甚至攻关、出差、开会、远航,我们也总是形影不离。

我生于东北黑土地,喜欢猪肉炖酸菜;“超脑”长在南方鱼米之乡,偏爱清淡甜食。爱好不同,性格迥异,差异虽大,却也相得益彰。记得在旅途中两人买一只新乡烧鸡,鸡胸鸡腿归我,鸡头鸡翅鸡屁股则被他一扫而光。光顾北京烤鸭店,也是我吃鸭肉,他喝鸭汤。在生活小事上,他总是像一个婆婆妈妈的大嫂,对我关怀备至。

有一次漫步西安街头,突然下起雨来,我们都没带雨伞,匆忙间躲到大雁塔避雨。登上大雁塔顶,烟雨朦胧中眺望长安古城,别有一番风味。触景生情,“超脑”心血来潮,有感而发。对他的文采虽不敢恭维,但真情所至,却也不无动人之处。后来借出差之机,曾一同游览过山西晋祠、四川乐山以及秦始皇陵、西安丈八沟等名胜,却总不如雨中雁塔的诗情画意令人难以忘怀。

当时辽宁每人每月仅供应三两豆油,鱼肉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半斤八两,于是我们这些常出差的人便成了搬运工。有一次出差归来,两人各背了半只生猪,累得半死,下车时又因超重被罚,我们已身无分文,只好忍痛从背负中各割去一块肉买路。

“超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身来到东北,身处异乡,举目无亲,于是我便成了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当时的葫芦岛还是一块尚未开垦的处女地,有一首顺口溜:“葫芦岛,巴掌小,狐狸野兔满山跑;和尚多,尼姑少,见个母猪也当宝。”那一年,号称“和尚岛”的葫芦岛来了一批人称“女道徒”、从农村抽上来的女徒工,便成了莘莘清华学子们的追逐目标。“超脑”经人介绍,认识了描图员小侯(隐去真名)姑娘。“超脑”个子不高,板寸头,说话时露出两颗门牙,且已过而立之年,常常自叹“马相”不佳、青春难驻,颇有悲秋之感。因此遇到小侯便一见倾心。小侯姑娘年方十八,玲珑乖巧,她对“超脑”的学识人品十分倾慕,但对年龄长相不太中意,故而犹豫未决。小侯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母女相依为命,家境十分贫寒。侯母一心想找一位能“倒插门”的养老女婿,见“超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又毕业于名牌学府,入得门来,不仅光耀门庭,且能下厨劳作,连称:“真吾婿也!”不久,两人步入婚姻殿堂;又不久,相继生下一对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小超脑”。

“超脑”喜欢热闹,童心未泯,无论村妇少儿、各色人等都愿意和他开心相处,玩耍嬉戏。在八亿人民八个戏的年代,我们这些“单身贵族”常聚在一起打牌,煮方便面。“超脑”虽是有家室的人,也常常放下家务活赶来凑热闹,打起牌来比谁都专心。他住在“筒子楼”的单身宿舍,长长的走廊,楼梯上下相通,小侯一声断喝,那清脆的女高音响彻全楼:“长熙,孩子醒了”,“长熙,饭糊了”,“超脑”便颠颠地跑回去继续做他的模范丈夫。

后来“超脑”举家迁往武汉,我也调离葫芦岛,从此音讯渺茫。“超脑”曾有一个心愿,想邀请我去他老家扬州,动手为我蒸一尾瘦西湖的新鲜鲥鱼,炒两个时令菜蔬,这个夙愿一直未能实现。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1998年毕业30周年前夕,我终于查到他的通讯录,给他打了电话,约他一同回母校参加校庆。接到我的电话他异常兴奋,一口答应回校相聚,同时,又向我讲诉他最近的三件喜事:其一评上了正研;其二官升室主任;其三,两个儿子老大毕业于华中名校,分配到同一个研究所,父子双双效力于海军建设,老二刚刚考上重点大学。其喜悦自豪之情浮现在我的眼前。

校庆那天,他因所里有紧急任务未能成行,我深感遗憾,但和那么多同学在分隔30年后重聚清华园,那种极度的欢悦稍稍抹去了未能见到超脑的一缕思念愁云。本以为将来会有机会相见,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校庆过后不久便传来超脑积劳成疾,因病去世的噩耗,不由得泪如雨下。回想超脑一生劳苦,半世坎坷,刚刚生活安定,事业有成,却不幸英年早逝,怎不令人扼腕!

(转自《清华校友通讯》复5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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