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清华园工物系——我的大学

2010-06-25 |

伊大成(1970工物)

我于1964年考入清华工程物理系,当时的工物系是清华高考取分最高的系,也是三个机要系之一。专业方向是高能物理和核物理,即原子能。我报考这个系是因为中学时看了很多科幻小说,对于宇宙、太阳系、核裂变、核聚变,这些关乎世界命运的大问题十分关切。

在清华读书时的伊大成学长

在我们背着行李大步踏进清华园时,当然不会想到6年以后,工宣队用卡车将我们这些天之骄子拉到了河北农村去种地。我因为在清华附中读高中时是干部,所以被通知提前5天到校,参加迎新工作。发挥学生自我管理能力是清华的传统,低年级班的辅导员都是由高年级的同学担任的。那时的大学新生入学可没有现在孩子们的优越条件,我当时是自己扛着父亲为我买的柳条箱,还背着棉被打成的背包,乘坐31路郊区公共汽车,来到清华南门。清华南门有迎新站,有高年级同学用三轮车或自行车载着行李,一起走到宿舍。那时南门到照澜院、二校门之间还是一条很窄的土路,两旁是职工宿舍,右侧是一排排红砖平房。左侧是教授的小别墅区,绿树掩映,十分宁静。由于来得早,我们新生宿舍还未收拾好,我被领到西大操场旁的老体育馆内。在馆内篮球场上,铺着大片的苇席,我们就在上面铺上行李,席地而居了。随着不断有人报到,直到我们搬到5号楼宿舍为止,最多时大约住了上百人。接待我的老同学亲切、热情,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们的着装,很多人穿着大洞连小洞的背心,但个个精神饱满,思维敏捷,行动迅速,讲究效率。清华和清华人的质朴、高效、注重内涵,不尚表面的作风,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成为我一生做人的准则。

工物系由于专业带有放射性的原因,女生极少,全年级5个班,只有05班有十来名女生,我的物01班全是一群“秃小子”。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各有特色。说起同学们的外号就更有特色。来自广东的黄亚祥,喜欢光脚穿双拖鞋,走起路来呱嗒呱嗒的,这种形象现在好像不新鲜了,但那时清华还很少见。他操一口“鸟式”普通话,又喜欢打哈哈,所以以后的外号就是“老哈”。福建来的苏建忠是我们班年龄最大个子却最矮的人,他的福建版普通话没有几个人能够听懂,觉得语速极快,像一串“呖呖”的鸟叫声,所以外号就叫“的呖呖”。上海来的华如兴,体形瘦小,精明能干,现在已经是清华经管学院教授,权威人士了。由于姓华,那时我们给他起的外号是“滑头”。由于有个河北同学李志华,身材高大,不过来自农村,也有点小算计的性格,名字里又有个华字,于是雅号也为“滑头”。为加区别,二位就分别成为“大滑头”和“小滑头”了。王海林是军人家庭,性格开朗,但身材不高,身体强壮,有一个与头同宽的粗脖子,外号就叫“粗脖子”。王学文在上学期间作了扁桃腺摘除手术,纱布一去,就看见细脖子顶着个大脑袋,于是得到雅号“细脖子”。他们俩的简称都是“脖子”。北京同学李仲明,书香门第,曾经郑重地解释他的名字是由于排行老二,所以外号就叫成“老二”。其实他的外号还隐含着一个雅号:“二癞子”,因为他在班里年龄最小,最聪明,细高个子,长胳膊长腿,平时又老吊儿郎当的,那时有个戏剧电影《箭杆河边》,里面有个二流子叫做“二癞子”,看完电影他的外号就有了。可惜他不答应,只好简称“老二”了。由于有了老二,就又出个“老三”,我们班好多外号都是成对的。

新生报到后,在清华大礼堂召开迎新大会。大礼堂里面挂着两块匾,写的是:“厚德载物”,“人文日新”。这应该是清华学生的校训,也是我们清华人一生的追求。蒋南翔校长(也是当时的高教部长)讲了话,勉励我们努力学习。有句话在“文革”中屡受批判,却是我们新生记忆最深的:“美丽的清华园,工程师的摇篮”,“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

那时的清华大学一大、二乱。除了学校西区,即原清华园(工字厅)附近的老建筑群比较整洁外,东区还刚刚开辟,比较脏乱。主楼刚刚建成,但由于困难时期的影响,建筑高度由预定的10层减到9层,草草完工,是一座没有外装修的红砖楼房。内部也很俭朴,水泥地面,白粉墙,一些破旧的木制连桌椅。东区和西区之间隔着拆除的老京包铁路的废路基,荒草萋萋。东大操场刚刚开始建设,树起了一些篮球架、排球架,但场地都是黄土地,简单地碾压了一下。工程物理系馆对于我们是既神秘又向往的地方。由于是机要系,出入系馆需要出入证,而我们新生没有分专业,也没有专业课,连出入证都没有,所以老盼着升到二年级,能够有出入证,能够理直气壮地出入系馆。可惜后来根本就不要出入证了,这种荣誉和特权始终没能享受到。

在清华期间,我住过2号楼、5号楼、8号楼和13号楼。其中只有13号楼房间宽敞,明亮一些,其他宿舍都十分窄小。每屋睡8个人,放4张上下层的床铺,门前只能放一个很小的书架了,两排床铺之间,放上两张方桌,里面的同学就只能侧身挤进去了,好在那时的学生没有多少胖子。1、2、3、4号楼是梁思成先生设计的仿古建筑,大屋檐,琉璃瓦,但内部空间分外狭窄,窗户又小,光线不佳。宿舍之间是木板条外抹白灰做的隔断,晚上能够听到隔壁说话声。厕所和洗漱间在每层楼两端,每天起床时,人满为患。打热水要下楼,走上数百米到开水房去。各宿舍同学轮流打热水,但由于上下楼,还要走好远,所以我们男生们一般都不用热水洗脸、洗脚。而清华使用自备的机井水,到了冬天,自来水的温度接近零度。洗脸、洗衣服也是用凉水。冷水扎得手指生疼,也只好坚持。我记忆犹新的是,住在8号楼时,一楼东侧的洗漱间,窗户被遮起来,安上几个喷头,成为冷水浴室,每天有人在里面洗冷水澡。可能是因为水太凉,一边洗一边大声唱歌,声音很大,传遍全楼,四季不断,其毅力真令我佩服。

我们上课的教室分散在清华园的各处。从东区的主楼3区、9区,到西区二校门附近的一教、二教,大礼堂附近的阶梯教室、三院,最远甚至要到最西边的化学馆。每门课一般连上两小节,之后就要换到新教室去上课。不知教务处是如何排课的,记忆里,很少两门课在同一地区的教室上。因此,每到20分钟的课间操时间,清华园里响起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但看不到多少作广播体操的人,大部分学生都奔走于东西区之间的路上。那是一种很壮观的场面,真是人流滚滚,脚步匆匆,近万人在清华园里大迁徙。如果想要在大教室里占一个好位置,或者要从主楼赶去化学馆做实验,又不想迟到,那就只有跑步了。至今我走路的速度还很快,也许与在清华园内的锻炼有关吧。

清华园里另一个壮观的场面出现在下午第二节课后的锻炼时间。同样是几乎全体同学都出现在操场上,进行各种体育运动。体育锻炼是清华人的传统和骄傲,从入校第一天,每个学生就树立起要“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的理想。那时每年召开北京高校运动会,清华大概要包揽全部金牌的70%以上。除了广泛的群众运动基础,当然与每年招收全国的体育尖子入学有关。清华有两个代表队很有名:体育代表队和文艺代表队,他们集中住宿,集中吃饭,伙食有补贴,是学生中的“特权阶层”。这种形式促进了清华体育、文艺的发展,却成为“文化革命”中炮轰的靶子。我那时曾是清华射击队的成员,参加过小口径步枪的训练和比赛,成绩不错,可惜没有正式入队就开始“文革”了。魏义祥参加了文艺代表队,学吹圆号,于是宿舍里每天都响着他“嘟嘟…”的号声。

清华的体育课也很有特色。夏天上游泳课,冬天上溜冰课,春秋是篮球课、排球课,还学过长拳、手球、棒球,很能吸引学生。我们同时也学会了一些一生有用的锻炼方法,确实终生受益。那时清华的游泳池叫西湖游泳池,是学生们义务劳动建起来的,以大石块铺底,池边也是石块砌成,比较简陋,但很古朴实用。我就是在那里开始学会游泳的。冬天上滑冰课在荷花池,那里当时还没有晗亭、荷塘月色亭等建筑,也没有跨过水面的石桥,池塘中间就是个荒岛。我们就围绕荒岛练习滑冰。我们各班都成立了排球队,但场地紧张,所以每天下午3点以前,需要轮流派人去占场地。那时我会发一种特殊的球,发球时侧身站立,用手的虎口部分反向摩擦球的下部,发出的球飞得极高,且带有高速旋转。对方看到球从天而降,很难接起。这也是我们球队的秘密武器之一。篮球队里,李仲明、须和兴是我们的前锋,人都是身高臂长,钩手投篮没人能防得住。

清华园中的大学生活充满活力,充满欢乐。

伊大成学长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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