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1953年10月（那年高考录取晚）我从成都考入清华大学。当时宝成铁路没修好，我和到北京读大学的几十个同学从成都坐卡车翻山越秦岭6天才到宝鸡，然后再坐2天火车到北京，真是蜀道难！所以在北京想要吃到四川的土特产非常难，市面上买不到。我的堂哥1952年从四川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在燃化部（包括煤炭、石油、化工）工作。伯妈亲自做的豆瓣酱让我带给堂哥。豆瓣酱装在饼干铁桶里封装好，随我8天路程带到北京。于是开学一周后我就进城送去。

当时从清华到北京城里只有32路从颐和园到西直门公共汽车一条线。北京八大学院（体育、农机、石油、矿业、地质、北钢、北医、北航）不仅没有进城的公交车，连进城的马路还是土路。所以要进城只能坐这趟车。星期日一早我就赶到北京大学西门汽车站，大概是8点多钟吧。等车的人排成长龙，一直等到10点两个小时后才坐上车。那个挤劲就不用提了，车下的人帮着推车上的人才能关上车门。我人又矮挤在过道中间，艰难地伸着手够着扶着椅子背，别说去欣赏沿途的景色，连外面是什么样子根本都看不见。到了西直门要转两次有轨电车。有轨电车我从来没见过，地上有像火车一样的小轨道，车的顶上带着一条很粗的电线搭到空中架的轨道上。电车上下车时都有电铃响。我在上电车前看了要乘多少站下车再转车，由于担心坐过站心里默记到了第几站，该下车再转另一路，根本没心思去观看市景和周围的人物。只感到车上的人，没有喧哗，很和气，要下车需要别人让道时，礼貌地说声“劳驾”。车到了王府井我下了车，找到一条小胡同里燃化部职工宿舍所在地。见到堂哥已经是12点钟了。

堂哥事先知道我去就买了一大块奶油蛋糕等着我，吃完蛋糕，我们就去逛附近的东安市场。东安市场里一排排小摊一个挨着一个，过道很窄，各种物品都有卖的。我什么东西都不买，仅仅是观光一下。在东安市场堂哥请我吃了北京有名的冰糖葫芦和奶油炸糕等，后来到王府井街上商店给我买了一条羊毛围巾。仅仅和他一起呆了两个小时我就要趁天没黑前赶回学校。

坐有轨电车摇到西直门已经三点多钟了。我一看整个停车场候车的人群排成一圈绕一圈像花卷一样。大家不聊天，各自不是看书就是拿着外文生字卡背单词，很有秩序耐心地慢慢往前挪动。等20多分钟来一趟汽车，大家就前进一段。在停车场足等了3小时后我终于上车了，这时已经6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下来。在车上我问了一个戴着校徽的北大同学，我应该在哪儿下车合适，他告诉我不用在北大西门下，到北大前一站中关村下车就行了。我听了他的话在中关村下了车。一下车我就傻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处无人家，只有一个灰暗的路灯。我长到17岁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黑夜且没人烟的地方走路，更吓人的是眼前的中关村是一片坟地。我等了小一会儿，还算运气，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走过来了，我向他打听清华大学西门怎么走？他说他正好要过清华西门，跟他走就行了。谢了他跟着他走，心里还没高兴起来，突然一想他要是坏人怎么办？这片坟地没人家，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顿时十分恐惧，吓得我一身冷汗。不跟他走，在这片坟地上又可怕又危险，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如果他是坏人只能和他拼了。我心悬在嗓子眼儿，高一脚低一脚跟着走，和这位大爷没说话，这段路如此之长！走了许久终于看见前面有灯光，心一下子不用提多激动！大爷告诉我，那就是清华西门，我谢了大爷一溜儿小跑到了西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进了西门大步流星地走，穿过西大操场回到立斋宿舍，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这次进城的经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在心里发誓以后我再不单独一人进城。

时光已过了65年，今天清华园站已有十几条公交线、三条城铁；中关村不仅有中国科学院而且有全国著名的科技创新基地。

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退休教师 卓韵裳

2018.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