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陈庆佑（１９５３土木）

２００４年２月２８日，老同学包世华来电话：“去年因非典，咱们毕业５０年的聚会未能举行，今年你能不能来？”

我因老伴患病不能参与，心中的遗憾伴随着万千的思绪，涌出一幕幕往日清华同学情。我和包世华同住一室。那时每年五一、十一都要在天安门前集会、游行，从清华出发要起大早进城。五一的凌晨虽不是春寒料峭，也是乍暖还寒。十一的凌晨也已是秋凉袭人。我的衣服不够，就穿他的衣服。游行回来后，我说要不要给你洗一洗？他回答得很妙：“你看着办。”妙在不言中。

清华的同学个个优秀，使我感到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而是每个同学皆我师。有西郊第一二胡之称，业余时间常去专业剧团伴奏的裘函始，能唱一口正宗某派京剧老生的王柏年，两位上海同学显尽才华。乐队、合唱指挥，则让九河下稍天津卫的杨樾独领风骚。来自香港的湖广人士蓝直芳，阑尾炎住院数周，出院后就考电工，照样拿八九十分。

人们都说，学工科没计算尺不行。可我就没有。已故中国工程院院士林华宝等三位同学去苏联学习。行前华宝将他的计算尺送给我，才改变了我大学期间的“徒手操”。

我夜里睡觉老不踏实，夜里总爱掉被子。每夜都是方耀堂起来帮我盖被子。若在家中，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也未必能够这样。

有一次，我因家中出点困难便想退学。此事引起了班上的关注。有的同学立即在陈梁生教授的土力学试验室给我找到工作。更多的同学是语重心长的劝导。譬如高莲士和小朱（崧生）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终于使我回心转意。

聪明人睡觉也清醒。一天夜里，同室年纪最小的小方（惠坚），突然喊醒我：“别睡啦，再睡就烧着你头了。”我坐起一看，大吃一惊：我花五元人民助学金刚买来一条崭新的海昌蓝制裤被蚊香化为灰烬。消息传开，陈颂能立刻送来一条米黄色咔叽西裤。因质地好，毕业后还穿若干年。此前，高我们两班的老学长谢醒悔送给我一件美式军绿夹克。塞翁失马，反而使我更时尚起来。

我虽然享有最高人民助学金，但日常生活总还会有缺斤少两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就少不了有求于同学。如王鸿兴、包世华、曾昭阳、黄铭荣、陈颂能、潘信启、裴觉民、廖德章、朱崧生、舒文龙、裘函始、屠成松等等。借后者的钱还前者的账，如此下来，最后欠下查传元一笔钱，工作后也忽略了还他。１９９３年聚会时我提起此事，一旁的王鸿兴说：“按复利计，你算一算，这么多年该还他多少钱”。大家开怀一笑，甚是尽兴。这位来自马来西亚的查年兄曾对我说，他家也不富裕，但他在马来西亚的亲戚朋友，都可以帮助他。他的话萦怀于今，言犹在耳。

来自湖南的高士莲是我班惟一的女同学，她衣着朴素，干练有成，作风泼辣，从无骄娇二气。一天，她为了带动我的课外活动，竟邀我到大操场跟她对掷垒球。清华的老传统，每天下午四点半以后，教室宿舍空无一人，统统到大操场或体育馆活动。自从和她对掷后，我也养成了每天下午锻炼的习惯。最经常的活动是和柳新根参加清华到燕京大学的越野赛，有时增至早晚各一次。现在腿脚轻便，行速不减当年，也许就是那时打下了基础。柳新根获益更大，退休后一个背包，一把雨伞，一双胶鞋，走遍了除台湾、西藏以外的祖国大地各个省区。

来自上海，并在中学入了党的宋德蕃是我班惟一的党员。可谓品学兼优，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可他从未有过任何一点自视甚高的表现，同学都很愿接近他。良好的班风和同学间的良好关系与他的作用和影响是分不开的。

清华的老校友，中科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校长朱物华是朱崧生的父亲，后来又知道他还是著名文学家、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朱自清的亲侄子，可谓出身名门望族。可在校时他却从未流露分毫。罗笃常１９８０年出差路过我家，方知他父亲是陕西省的社会名流，贤达的民主人士。而张津生，我在１９９３年聚会时才知道清华１９２５年毕业的水利系主任张任教授是他的父亲。同样，在校时我一点不知，也从未看出半点。像这样家境或家庭背景优越的子弟，在校数载竟不露痕迹，真好像梁祝同窗数载梁山伯尚不识英台真面目那样令人感慨。只是情节似梁祝，而境界高于梁祝。

像这种生活上平平常常，学习上兢兢业业，政治上奋发向上的优良班风，是造就人才的最好环境。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厚群和已故工程院院士林华宝、王三一学长是我班杰出人才的代表。我虽不才，执教大学４０年，退休后教学生涯依旧，近在郑州，远及京津、三亚等地，直到夫人患脑血栓而后已。前后算来，基本上达到了老校长蒋南翔提出的为祖国健康工作５０年的目标。

今年１９５３土木同学又重聚母校，我因故不能前往深以为憾。但愿健在校友健康长寿，母校百年校庆再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