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崔孝光（1960土木）

如今，我已是古稀老人了。或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许多如烟的往事近日又常常缭绕心头，触景生情的事也就多了起来。

郭其煌学长（右）与同学合影

那天，我打开了许久没有开启的书箱，那里面都是我的珍藏和最爱！一个被图纸包装完整的类似笔记本的物件映入我的眼帘，我轻轻地刚一打开包装，立刻想起来那是我在清华大学二年级因病住医院时，同学们帮我抄写的“材料力学”笔记。我望着第一页那书写整整齐齐的字迹，顿时想起了已离开我们25个年头的我的班长，那是班长的字迹。班长名叫郭其煌，办事稳重，因此大家都称呼他班长老郭，他是那次发起帮助我的组织者。

凝视着已发黄的页页笔记，班长老郭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依然是那么清晰、鲜活和完整。我仿佛又看见了他参加十三陵水库建设抢挑重担子的身影；我似乎静静地又听到了他坐在我的病床前犹如亲兄弟般家常絮语……

说起来，我与班长老郭很有缘：我们俩既有乡谊之情，也有同窗之谊，更有邻里之情。我与班长老郭都来自齐鲁大地，同在泉城济南度过了童年和少年，课余，我们曾一同戏水、捉鱼，我俩好像从小就与水有缘似的。1955年高考时，我们不约而同地都考取了清华大学给排水专业，从此“水”就成了我们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事业。

班长老郭热爱自己的家乡故土，记得每次假期从老家回来，老郭总会把家乡的见闻仔仔细细地述说一番：无轨电车开通了、环城公园是如何规划的……家乡大大小小的发展都会成为我们的话题，特别是看到家乡有什么新的建设他更是喜形于色。

与班长老郭交往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不善言表的人，但在办事过程中您就体会到他“行胜于言”，山东人的那种憨厚、诚信、无私、耿直的品质会在他身上一一显示出来。入读清华大学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想家的情绪影响了学业。老郭察觉后没有用什么“大道理”去评说，而是以“家”的亲情为着眼点去理解我。他特意把从姐姐家借的相机又借给我，让我暑假回济南时与家人一块游玩并拍些照片放在身边。如今我珍藏的我已故父亲在济南大明湖游船上的照片就是出自他的相机。这张珍贵的相片也成了我们乡谊之情、同窗之好的历史见证。仔仔细细揣摩一下班长老郭当年待人接物的态度和工作方法，不就是今天所倡导的“以人为本”的理念吗？

在清华大学，学子们求知欲望是极强的，每到上课时不仅课堂内座无虚席，而且大家都争先恐后尽量坐到前面以便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老师在黑板上书写，聆听老师的讲解。有一次，我与老郭一同在教室前排就坐，快要开课时，他突然起身向教室门口走去，我正诧异，只见班上戴眼镜像瓶子底似的小褚气喘吁吁坐了过来。下课后，我才发现班长老郭坐在最后一排。小褚向班长老郭致谢时，他微微一笑，说：“别忘了我的视力比你强！”他的话语中好似是说这是他份内的事。

1976年10月我解甲归田由部队转入北京地方。那时，北京的住房特别困难。经过约两年的时间，我才有了十几平方米的栖身之地，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卫生设备了。幸运的是，老郭的家竟然与我只有一街之隔。从此，我与老班长又成了邻里街坊了。他不时地到我家问寒问暖关怀备至，使我在困境中多了一份支撑的感觉。当时，老郭已是自来水公司工程处主任。无意之中，他了解到我家里竟然没有安装下水管。一天，他一早来到我家，进门摘下手表就拿起镐，挖沟、安装管道几乎不间断地忙到中午。我爱人招呼大家吃饭，他却说：中午还有人找我，边说边向外走。稍后，我发现手表没有拿走，便让我儿子送去，儿子回到家说：郭叔叔正吃饭呢！不一会，班长老郭又返回我家继续干活儿，还替我解围似地对我爱人说：“待我们老乡同学安顿好了，吃饭的机会多着呢。”

我至今记得我的孩子端着茶杯给老班长送水时眼里含着泪花说：“郭叔叔！谢谢您了！”后来，在他的作文里郭叔叔多次成为文章的主人公。

当年去过老郭办公室的人都会发现他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一位勤勤恳恳的公仆。工作总是考虑得周周到到，而个人的需求却是尽量简简单单。一张最普通的三屉桌就是这位时任北京市自来水公司工程处主任为保证北京千家万户饮水安全伏案办公的平台，桌旁那张木板条制成的长椅和军大衣就是他值夜班时的全部家当了。在他心中只有保证北京市的供水安全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后来，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经常与老班长的工作单位北京市自来水公司打交道，在交往的人群中既有公司的领导如经理、总工程师，也有普通工人，可以说不管什么人都对班长老郭评价很高，真的称得上有口皆碑！他那踏实的工作作风及娴熟的技术深得领导的信任和称道；他关心工人生活，以自己权限尽可能地为同志们办实事，赢得群众的好评。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家家还处在住房十分困难的日子里，他牺牲自己休息时间，拆除废弃的检查井，利用旧砖帮助工人盖小厨房的事成为老职工至今流传的佳话。

今年是我们给0班毕业50周年，我们与班长老郭也结下了半个多世纪的情谊。二十几年的思念似阵阵波涛一样向我涌来，我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小孙子说：爷爷哭了！我赶紧去擦眼泪，我对小孙子说：“一会儿我给你讲你郭爷爷的故事！”我想好人的故事应该是世代相传的吧。

201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