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我们几个商务的编辑有幸见到了百岁老人杨绛先生,为她拜寿。她还是那么精神,那么亲切,那么自在,那么风趣……
一进门,于殿利总经理把事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送给杨先生,杨先生马上抿着嘴笑了,说:“啊,我正说要去买一本呢!”我吃了一惊,前一天馆里刚刚开完《现汉》六版的新闻发布会,杨先生就知道了,神速啊。可也是,沙发对面有台电视,茶几上还放着几张当天的报纸,杨先生也生活在信息时代。于总提起新版《现汉》里收了很多新词,“比如说现在有很多人天天待在家里不常出门,叫宅男、宅女,这些词就收进去了。”他看杨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便找来纸笔,写了下来,杨先生打趣地说:“那我就是‘宅女’。”大家都被她逗乐了。说起新词“地沟油”,杨先生开始摇了摇头,看我们写下来,便说:“哦,这个词我知道,但这油究竟是怎么来的,我搞不太清楚。”听完大家的解释,杨先生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她饶有兴致地一边翻看这本词典,一边说:“平时没有书看的时候,我可以拿这个词典读半天。”这让我们颇有些惊喜!其实想想也不奇怪,钱锺书先生也是把一本《韦氏大词典》常常翻来翻去,而且天头地脚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辞书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一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书,而对于智者来说,辞书中实是负载着文化、科技、政治的广泛内涵而且留有时代发展的印迹,足以令研究者痴迷不已。但令人怅惘的是,在辞书日益转向电子书和在线工具书,多强调便捷而忽略准确性、缺乏相对稳定性的今天,像《现代汉语词典》这样,能让杨先生他们捧在手里,读得津津有味的词典会不会越来越少呢?
接下来,我们掏出了另一份生日礼物——《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的部分校样。记得去年7月8日《文汇报·笔会》刊登的《坐在人生边上——杨绛先生百岁答问》中有这样一句话:“《钱锺书手稿集·容安馆札记》2003年出版时,我曾作序希望锺书一生孜孜矻矻积聚的知识,能对研究他学问和研究中外文化的人有用;现今《中文笔记》出版,我仍这样想。私心期盼有生之年还能亲见《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出版,不知是否奢望。”打那儿以后,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的心头,促使我们紧锣密鼓地推进各项工作。好在杨先生未雨绸缪,几年前就邀请德国汉学家莫宜佳教授为《外文笔记》梳理了一份目录。今年早春时节,莫宜佳教授和丈夫莫律祺先生一起在清华大学(钱先生和杨先生的母校)基金会的热情支持下,来到中国短期访问,再次对《外文笔记》进行编排整理,重启目录核查的艰辛工作,并希望早日完成这项重任,作为一份礼物送给杨先生。这次在杨先生生日前夕,他们刚好取得了一些进展,使其成果得以融入到第一批校样中。我们指着校样上的目录说:“这是两位教授刚刚发给我们的。”杨先生欣慰地点点头,对我们说:“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懂八种语言,就不懂俄文,而钱锺书从来不用俄文的。”我们看杨先生在仔细查看内文的插页,便解释道:“这也是莫宜佳教授选的,当然,您都很熟的?”她立刻会心地笑着说:“对,对!没错!”我们问她正文能看清吗,她点点头,又转过头高兴地指着柜子上的那排《中文笔记》让我们看,并且说她已经拆开塑封看了。杨先生一定盼望《外文笔记》能早点儿摆到《中文笔记》的旁边。还记得上次,我们请杨先生为《外文笔记》题写书名,她问要不要马上写,我们说不用着急,等她写好了我们再来取,她拿起铅笔在记事簿上从左往右写了“外文笔记”四个字,我们问她可不可以从上往下写,和《中文笔记》的书名一样,她又在边上一笔一画地写了竖排的“外文笔记”四个字,我们赶紧点点头,她说这下记住了。没想到才两天,就收到了杨先生寄来的用毛笔书写的竖排书名,而邮戳上的日期就是求字当天。由此可见杨先生做事之果决精细,更可见她推动《外文笔记》出版的心情。着急的又何止她一人呢?前些日子,我们去拜会许渊冲先生,向他请教《外文笔记》出版工作中要注意的问题,他说这套书对学术研究的价值非常大,整理的难度也很大,不要过于求全,要化繁为简,尽早推出来。
说了不少话,怕杨先生劳累,我们赶紧告辞,并请她留步。她说:“我在屋子里,忘了我的眼镜,又忘了什么的,每天还要走三四千步呢!”我们都知道“人老先老腿”这句话,杨先生也难免会腿疼、关节疼吧?可每次看到她走路,都那么稳稳的、轻轻的,如果没有一颗坚强的心在支撑,又怎能如此?离开这间飘着花香、充满笑语欢声的书斋,我们真心希望凭着我们坚韧不拔的努力,能早日帮杨先生达成她的心愿。(陈洁)
转自《文汇报》2012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