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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苡:送远客离去

2019-08-06 | 来源 《北京晚报》2019年08月05日 |

这几年每次送客,我站在露台时总会想:“该不是最后一见吧。”多年前有一次和远方的朋友在院中树下照相,才走散,我忽然冲口开玩笑说:“The first and the last!”

一语成谶!不久以前,三人中的一位女性默默告别人世(当然是比我“小”多了)。早该轮到我了!我也“时刻准备着”!

今年我已不能走路,包括“下台阶”。一个老友(或被我称为“小友”的中年人)竟会先我而去!仿佛朋友们都在一列长长的列车中排队,有秩序,也讲礼貌,不是抢着走在前面,却还是有人向我道歉似的,点点头招招手,先一步走在我前面了!

本文作者杨苡与“小友”石湾的合影

我已老得流不出泪水,只有坠在心底的那重重的一击!永远挥之不去!能埋怨谁呢?医生总归低声说:“我们尽力了!”朋友们不停地安慰着他的家里人,我也只能希望着:家里人会平静下来的,总要过这个坎吧。不过总是有事情来得快了,走去的人还有这个计划、那个打算:他的创作,他参加的什么什么会。去年石湾在电话里精神十足地说:“杨苡,我今年因为忙于开会治病,明年春天一定去看你!”当时我笑着回答:“健康要紧,少开会,悠着点!”还没过春天,他又一次在电话里说:“杨苡,我过一个月,夏天,去南京!”我说:“过了黄梅天吧,南京秋天最好!”挂上电话,我心里想:“来不成了!”我知道他想回南方,看看老朋友、老同学,到母校南大走走,回故乡再“整整”他的“菜地”,看看他的乡亲们,那些才长大的小树,那一大片地,那葱葱的绿,还有那所才修整过的老屋……

我真的理解那些苦苦思念故乡的朋友们。当年离开天津时,我还不到十九岁,到如今已经整整八十年,心里还是丢不下我的数不尽的记忆,我的老师、同学,我住过的老房子……石湾是我在晚年时才熟悉的“老友”吧,却早已是不用在心上设防的、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欣赏他满腔热情,愿意倾听我,鼓励我写作,从来不轻易议论他人,但有时候社会上有点风吹草动,他也忍不住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他对读者对作者有强烈的责任感,不问收获,只管自己耕耘,是一个正人君子。那年他送来他的“收成”(蔬菜、果实……),远道而来,我大笑,忽然心上陡地掠过当年陈梦家《燕子》中的诗句断章——

从来不问它的歌

留在哪片云上?

只管唱过,只管飞扬

青的天,黑的翅膀

那天下午我站起身来送他,我说:“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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