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缅怀黄报青先生

2009-06-15 |

罗征启（1955）

我们建五班同学都很熟悉黄报青先生。他是位德高望重、业务精深、才华横溢的老师。我们班设计图的标题，多是他的魏碑双钩，而且不用打格起稿。大家都听说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坚持原则，不肯向极左势力妥协，结果屡遭残酷迫害，终于含冤而去，但是详细情况却不甚了了。我在学习期间，曾任班长和系学习委员，和系秘书黄报青先生打交道比较多。黄先生和关肇邺先生同住一宿舍，我常到那里去，黄先生又是我的毕业设计指导教师。毕业后，我留校教学和做学生工作，黄先生也一直指导和配合我的工作。

黄报青先生

“文革”大动乱开始以后，戴高帽、游街、批斗干部、老师是平常事。但是黄报青先生就不平常了。在被批斗时，黄先生坚持蒋南翔是好领导干部，不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喊“打倒黄报青”可以，喊“打倒蒋南翔”坚决不行。他找出许多报刊资料，说明中央一直肯定蒋南翔是好的领导干部，怎能一夜之间要打倒？！一次再次，他宁愿挨打至尿血，被赶到小河中，但绝不妥协。1966年9月在东大操场“劳改”时，大家蹲在地上拔草，刘小石（系党总支书记）悄悄对我说：“报青被打得不行了，你和他比较好，跟他说说，叫他别顶了。”我慢慢移动到黄先生身边，对他说：“黄先生，你不要顶了，中央的意图我们也搞不清楚，硬顶没有用，保护身体要紧。”他说：“要打倒我可以。现在要我拔草、劳改，都可以。但是要我说打倒蒋南翔，打倒共产党，这不可以。”我说：“你可以不说。”他说：“不是我要说，是他们逼我说，我又不能说假话。”我又说：“不是要你说假话，但你可以沉默。”他严肃地说：“我是共产党员，有些话不能不说。”这样，他被反复批斗、用刑，导致精神崩溃，两次送进安定医院。出院后，他沉默不语，每天不停地抄写毛主席诗词。

1967年12月的一天晚上，我在科学馆里听着大礼堂里“缺席批斗罗征启”的大会广播，指我受党委指使到建筑系搞“假四清”，千方百计保护黄报青。广播里不断点我的名，有时也点到黄报青。忽然一位建筑系的学生进来说：“黄报青先生跳楼了。”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我起身想去现场看看，与老师告别，周围学生不让我去。建○的冯钟平说：“我去看看。”半个多小时后，他回来说：“黄先生一直在家里写字不言不语，今晚校内大喇叭又说‘假四清’，批判罗征启、黄报青，他听了就从五楼跳出了窗外……”

粉碎“四人帮”后，刘达出任党委书记、校长，大力平反冤假错案，我又被调回工字厅工作。我给刘达写个报告，提出现在还有人认为黄报青、刘承娴是“叛党”、“自绝于人民”，至少“文革”中这一流毒没有肃清，我心里很难过。像黄报青先生这样坚定、正直、有骨气的共产党员，难道不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吗？刘达同志马上批示，要郑重开追悼会，为黄、刘两位老师昭雪，嘱我向南翔同志报告并请南翔同志到会。我到科委见南翔同志，他说：“好，我一定参加。黄报青是个好同志，值得我们学习。我知道他不肯喊‘打倒蒋南翔’，其实不必。追悼会后，请你陪他的夫人来我这里，我想见见她。”

追悼会开了。悼词是我写的，内容我现在已记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我是动了感情的。南翔校长也来了，许多人都哭了。我想，报青先生忠魂有知，当会略感宽慰吧。

（原载建五班纪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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