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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到京华——清华上学琐记

2025-11-28 | 王赵(1979级工物) |

毕业四十周年返校

四十年前上清华,不少事情还历历在目,其中,从天涯海角到帝都京城,对一个年幼时晕船晕车的我来说,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几经周折是最先的经历和最深刻的记忆。回想起来,进京求学之路算是走尽了万水千山,历尽千艰万苦,真可谓是路漫漫兮修远矣,吾将上下而求索。

七十年代末,国家刚开始改革开放,百废待兴,各方面条件都很差,生活还很艰苦,但大家精神面貌都不错,令人振奋的事情不时出现,犹如春风扑面。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有: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时,郭沫若《科学的春天》的发言,我听得心潮澎湃;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我读得热泪盈眶。总之,那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充满希望。也就在1979这一年,我很荣幸考上了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重同位素分离专业。尽管从未出过远门,我却一点都不担心,而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但我妈反对我上清华,舍不得我离家太远,她的想法是就近读个海南师专就行,她这个主意,我嗤之以鼻。自然最后是如我所愿,兴高采烈地踏上进京的路程。

当时,父母在一所乡镇中学工作,我们家住在离海口市有二十多公里远的一座乡镇,每天有那么几班大巴经过我们那里去海口,路况并不很好,汽车要走一个多小时才到海口。到海口后乘公交车到港口排队买船票,那时也没电话,无法提前找人买票。一般需要在海口住一夜晚后,第二天才能上船。从海口到广州的船航行约24小时,也就是一天一夜才能抵达。到广州需要换乘火车,又要买票,在广州起码得住一天。乘坐特快列车走京广线从广州到北京需要32小时,晚上上车,第三天到达北京,火车旅程时间是一个整天加两个夜晚。这样从我们家启程到北京,总共加起来需要约6-7天时间。海口到广州海上航线约500多公里,京广线行程2263公里,总里程约2700多公里,可谓千里迢迢。

从海口到广州的客轮(玉兰号)

除了路途遥远,路上的颠簸也让人感到很是折磨,先说乘海轮。一上船,就闻到一股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味道,是海腥味、铁锈味、轮机油味以及说不出来的味道的混合,很恶心。客轮分为二、三、四、五等舱,二三等舱在甲板上面,二三等舱床位很少,四五等舱在甲板下面,我们上学的学生一般都是买四、五等舱。船从海口出发,海水还是浅蓝的,随着船离海口越来越远,海水就变成深蓝。浪随着涌越来越大,轮船起伏摇摆越来越厉害,风浪大时,可用天翻地覆慨而慷来形容。在船上走路,都是踉踉跄跄,似醉似狂。和船外面的风浪一样,自己的肚子也是翻江倒海,整个人昏头转向。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大部时间也是趴着床上纹丝不动,也不敢吃太多东西,就是这么煎熬着到了广州。据船上的老闯海人说,这一次乘船风浪不算很大,但俗话说的好,海上无风三尺浪,因此,仍然感觉头晕恶心很难受,还好,我忍住了没有吐出来。第一次乘船,算老天爷开恩,后面几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我记得有一次是船上没有吐,下船后才吐,甚是狼狈。第一次和大海打交道,大海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这一次经历,让我对这个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的地球表面最大覆盖物没什么好感。记得有这么件事情,班上搞聚会,每个人要唱首歌,我不知道唱什么,李翎翔同学提议了一首《大海啊,故乡》,我死活不唱,因为害羞,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唱歌,还有一点很重要,那时我不喜欢大海,当然那个歌我也不会唱,结果让大家感觉很失望。说起大海,其实没上大学之前,从未见过,讲起这事,许多同学都不太相信,然而,情况确实就是这个样子。虽说我们住的地方确实离大海不远,但道路不通,缺乏交通工具,父母从未带我们到过海边,或许,海岛上的人们对大海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什么稀奇的。而渔民们出海之前,都要到庙里烧香,希望妈祖保佑他们活着回来。大海是他们辛苦劳作的场所,甚至可能是要命的所在,不觉得大海是个有诗意的地方。现在,年龄大了,喜欢在海边发呆,喜欢海洋宽广的胸怀,对大海的看法大为改观,才觉得《大海啊,故乡》最适合我,海边出生,海里长大,那是梦想,是诗和远方啊。

再说乘火车,坐的都是硬座。不像海轮那样颠簸,乘火车是另一种折磨,就是时间很长,最难熬的是夜间坐着睡觉。坐着睡觉!人生头一遭碰到!大部分时间是根本就睡不着,有时好像睡着了,也是迷迷糊糊睡不好。从广州到北京30多小时,两个夜晚都睡不好,感觉很恍惚。当时都是绿皮车,噪声很大,没有空调,敞开的窗门,车轮与铁轨摩擦产生的各种粉末随车起舞,坐了三十多小时的火车,感觉脸上有一层厚厚灰尘,两天没洗澡,身上脏兮兮的。下火车几天后,闭上眼睛都是祖国大好河山在往后飞驰,像过电影一样。

在工物系92班的23名同学中,要评比上学路之最,毫不夸张的说,我应该是占好几项之最,上学路途最遥远的,换乘的交通工具最多的,汽车海轮火车都乘坐过,折腾最厉害的,用时最长的。

长途跋涉上学,尽管饱受颠簸之苦,忍受加速度的折磨,但也有很多好处。这一路来可以见识各色人士、人情世故、世间百态,饱览祖国大好河山。对于我这样以前一个出远门最多不过方圆五十公里远的、地处祖国边陲海岛的一介书生来说,确实长了不少见识。书中描写的大海、隧道、山峦、平原、森林、水田和麦田、青纱帐、长江黄河、天安门,尽收眼底,映入眼帘。恰好是因为要到北京上学,我顺道尽情领略了辽阔的国土、南北差异,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是人生一大幸事。跨越大半个中国,从贫穷简陋到繁华,看到了更广大的世界,所引起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真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也。

当然,路途遥远,随之也有不少憾事,其中之一是能带的东西减之又减。过去物资匮乏,物流不发达,出门都会带点本地特产。记得第一次从海南返回清华时,尽管心里很想带一两个椰子,由于路途遥远,实在无法如愿。那一次我只带来一些椰子糖和一点香蕉。刚到宿舍,只有陈捷同学一人在房间里,看到香蕉,一点都不客气,拿起来就大口吃,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一根,然后又折下另一根。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喜欢吃香蕉,见他吃了一根又一根,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你倒是给他们几个留几根啊,那时我们宿舍一共有六位同学。现在也记不起同宿舍的几位同学是否都吃到了我带的香蕉,但陈捷大快朵颐吃香蕉的情形,历历在目,愈久弥新。

舍友六君子,左起:许贻班、王晓鸣、刘皓洁、王黎明、王赵、陈捷

从海南到北京读书,路途确实比较辛苦,但和古代赴京赶考的寒门弟子相比,还是方便很多。古代海南读书人之辛苦,可以借助海南大学文化柱的一段话来展示:“琼崖僻处海隅,去京师万余里,舟车不便,商贾稀疏,黎汉杂处,生民维艰。读书为学之难,举世罕见,阙馔办学于桄榔之畔,忍饥读书于遐裔之地,冒死求学于帆樯之间,天下儒生之远而苦者,未有如琼州之甚者也。”海南岛属于开发较晚的地方,是流放贬官之地、逃难战乱的居所、普罗大众的移民之岛,其文化昌盛是唐宋以后的事情,标志性的事件是苏东坡被贬到海南,带来了中原的文化,到了明代才出现了海瑞和丘濬等名人。我们的先祖大多来自福建,据族谱记载,大致是元朝明朝时候渡海过来的。因此,“相比于我国自古以来的“悬梁锥股”“映雪囊萤”刻苦学习的典故,海南学子更有忍饥挨饿读书和冒死渡海北上求学的特点”。古代孤岛的经济、文化、交通条件很差,读书赶考之难实非今日之想象。

如果拿当年我上学的情况和现在相比,那又是天壤之别。现在要到北京乘飞机也就是四个多小时,几乎没有劳顿之苦。儿子曾经问起,为何当时不坐飞机?当年何曾有飞机啊,我回答道,当年坐飞机,是需要证明和级别的,县团级的干部才可以坐飞机,我等穷学生,哪有那资格啊。由于寒假过短,往返京琼之间要花费不少时间,上学第一个寒假及随之而来的春节,我是在北京度过的。那时王黎明和陈捷两位同学见我一个人过年很孤单,便邀请我分别到他们家做客。王黎明家住北工院(现在北理工),陈捷家在崇文区。和现在相比,房子都不算大,但都是套间式的。当时我觉得就像是天堂一般,心想这辈子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心满意足了,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我这乡下人见识少,进京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今天回想起当年到清华读书的事情,仍然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从清华毕业到今天已经四十年,这期间,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今非昔比,发展速度之快,是当年我们无法想象的。如今,高速公路四通八达,高铁里程世界第一,我儿子到天津读书,乘飞机只需要约四个小时,天堑变通途。这四十年间,我一直在高校工作,长期在物理教学第一线,虽然工作很平凡,沧海一粟,但兢兢业业大半生,也算为国家建设尽了绵薄之力,做了点滴的贡献,是国家发展建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我们这一代赶上了高考、赶上了改革开放,赶上了毕业包分配,赶上了物质从贫乏到丰裕,赶上了伟大的时代、和平的年代,是幸运的一代人。现在我已从海南大学退休了,可以说为祖国健康工作了三十九年。母校口号,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我还差十一年。希望今后的日子,能够发挥点余热,再做点事情。更愿国家不断进步,民族复兴,人民幸福!

作者:王赵,海南大学教授,博士,海南大学公共物理教学部主任(退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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