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刘曾复:生理学和京剧“一肩挑”

2010-12-03 |

■人物小传

刘曾复,字俊知,1914年生于南京,长于北京,193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生物学系,在协和医学院从事研究工作,历任北京大学、北京医科大学、首都医科大学生理学教授,担任过北京生物医学工程学会理事长。

他从幼年时代就热爱京剧,对京剧老生行当和京剧脸谱有深入研究,先后担任过北京戏曲艺术学院顾问、中国戏曲学院首届研究生班导师、余叔岩孟小冬研究学会会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主编或著有《人体解剖生理学》《生理说苑》《京剧新序》《京剧脸谱艺概》等,参与撰写《中国戏曲志》《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中国京剧史》,并为戏曲研究机构鉴定过大量京剧早期唱片、照片和文献。

在脸谱研究上,刘曾复成功地挪移了他的科学素养。(郭红松摄)

现在玩“跨界”的所谓时尚达人,在年届九旬的刘曾复面前恐怕要相形见绌。

“对刘曾复先生的定义似乎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复杂,说他是京剧界的泰斗并不是吹捧,说他是京剧的业余爱好者也算恰当,其实刘曾老的真正身份却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北京医科大学和首都医学院(即首都医科大学)生理学教授……”戏曲评论家郭汉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位戏曲评论家和宝堂,在他的家里长了见识:上午他给医学院的学生讲“迷走神经系统生理的研究”,下午又给京剧院的演员讲京剧的“四功五法”(戏曲术语,“四功”指唱、念、做、打,“五法”即手、眼、身、法、步)。

他写文章,这一篇的主角是法国化学家拉瓦锡,“他虽然以研究燃烧实质,建立现代化学命名和以天平的应用、开辟现代化学而著名,但是他对动物的呼吸(摄入氧、排出二氧化碳)和蒸发(失水)也做过重要工作”。

下一篇就来个“360度急转弯”——开评京剧老生演员王凤卿的艺术成就了,“王凤卿堪称文武昆乱不挡的京剧演员。王凤卿很重视音韵,四声正确,他采用阳平高读的字调。他的身段讲究,《群英会》、《宝莲灯》、《汾河湾》、《游龙戏凤》等戏做工细致,身段漂亮大方……”

119日,他平静地度过了97岁生日。

然而跟他面谈,用不着扯上大嗓门干喊,他的耳朵还灵光得很。

说起幼时的经历,不打磕巴,细枝末节,顺口就来,跟说书一般。

拿起一个京剧脸谱,这是什么风格,有哪些瑕疵,跟背诵好了似的,脱口而出。

腿脚也算灵活,每天还时不时来个“起霸”(武将上阵前所做的整盔、束甲等一套舞蹈动作),强身健体。

不过要无外人时才开练,担心被说这么大年纪还在那里“呵呵哈哈”,是不是有病。

1116日,京剧被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他既欣慰,又冷静:“不能因为外国人说这个东西好,咱们才跟着说好,才重视起来。京剧那么可爱,值得当回事,您说是不是?”

有人说如今的生理学成夕阳学科了,他不假思索就反问道:诺贝尔奖不是还有个“生理学或医学奖”吗?

生理学和京剧,看似不相干的两个领域,他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哪来的这般能耐?哪来的这般精力?哪来的这般雅致?

他看京剧多可爱,料京剧看他应如是

王选说:“这些资料都经过刘曾复和朱家溍等老先生的验证,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1918年的一天,小曾复4岁光景,母亲领着他来到位于北京珠市口西柳树井大街的文明戏园(即现在的丰泽园饭庄),听几个人在台上“咿呀咿呀”地唱。

他还记得这出戏叫《伐子都》,整体印象是“这个子都脸是圆的,显着黑,我不爱看。倒是另一边的大花脸,红色脸发亮,我爱看”。

初次相会,他就与京剧对上眼了,双方开始了90余载的因缘。

他先是发现京剧这个东西很好玩。大人说有位京剧武生演员叫瑞德宝,他立即跟大街上的洋行“瑞宝信”联系起来。“从此我把去瑞宝信叫去瑞德宝买东西,大人觉得很好笑”。

9岁时,家人带着小曾复去看戏,其中有知名京剧票友林钧甫出演《春香闹学》。他演的春香在台口处罚跪,小曾复正在旁边吃梨,林钧甫拿起他手中的梨核扔向台上的演员,“把这位老师吓了一跳,台上台下哄然大笑”。

林钧甫或许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孩把这一幕铭刻在心,并且在多年后为他写下一笔,“林钧甫是春阳友会的旦行名票,扮相极佳……他的身段、把子有真功夫,非一般能比,此人颇值一记”。

从孩提开始,刘曾复就是这么一个有心人。

他的父亲刘诒孙在总统府任过秘书,与梨园素有来往,特别是和京剧演员阎岚秋交谊甚厚。艺名“九阵风”的阎岚秋对这个刘家小公子关爱有加,小曾复成了他的“跟屁虫”,让“九阵风”的身后多了“一阵风”。

他喜欢带刘家公子出入戏班的后台。这可是犯忌的。京剧演员都要自己勾脸,也就是画脸谱。这样的手艺一向密不外传,所以他们勾脸时不让旁人在身边。

刘曾复回忆,京剧演员钱宝森当年在后台勾脸,有人在一旁偷偷地瞅。钱宝森怒了,说:“您这是要往肉里盯吗?”那人满脸通红,灰溜溜地走了。

但刘曾复不仅亲眼见过钱宝森勾脸,还对他父亲钱金福的勾脸手法了如指掌。

钱金福的脸谱被誉为“天下一品”。有一回,阎岚秋把刘曾复带到后台,碰巧钱金福正在勾脸,小曾复静静地看着。

警觉的钱金福发问了:“怎么不看戏呀?”小曾复答道:“我想看您的脸。”或许认为一个小孩子,无关大碍,钱金福不再过问,一来二去,还成了熟人。

哪知道刘曾复再坐到台下看戏,就掏出纸片,把刚才看到的摹画下来。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朱家溍生前感慨道:“我和曾复兄是总角之交,他对京剧的研究过程我都了解……曾复兄学戏的笔记很精确,我则没有这一项,所以常常向他请教。”

日积月累,刘曾复对京剧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1923年秋的一天,他听戏从下午1点到凌晨1点,1924年初阴历年底,他听戏从下午6时一直到清晨5时。

他听过的演员有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陈德霖、钱金福、王长林、王瑶卿、王凤卿、龚云甫、罗福山、程继先、裘桂仙、朱桂芳、郭春山、茹春兰……

尽管后来考入清华大学,读的是生理学,但刘曾复还在琢磨着京剧的事。

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刘曾复自认算个内行。但京剧老生演员王荣山给他“当头一棒”,“王老师有一天突然跟我说,我得给你说出戏了,你的念白比不会还不会,不说不行了……你的唱比不会还不会,你的脚步也可以说比不会还不会”。

三个“比不会还不会”,把刘曾复给震住了。王荣山一字一句地教,他一心一意地学,“跟王老师学戏,对我太重要了,使我进入京剧之门。……以一字之师的标准来说,我听戏、学戏当中,平生我至少跟七八十位学过。”他对这些恩师铭感不忘。

入了门的刘曾复越发感到京剧的博大精深,“京剧是不得了的艺术,是门大学问,它的文学性强,念白就是很高的音韵学。京剧还有个舞蹈的问题,武把子不是随便上的,要有专人辅导”。

他听戏,学戏,教戏,画脸谱,做研究,成行家。

“当代毕昇”王选也爱好戏曲,并且藏有珍贵的戏曲资料,有些甚至是孤本。和宝堂有回到王选住处拜访,这位科学家慷慨地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供客人欣赏,并且认真地说:“这些资料都经过刘曾复和朱家溍等老先生的验证,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史料鉴定只是刘曾复京剧成就的一个小部分,他还着力构建京剧理论体系。

百年京剧史,他“三下五除二”地归结到三个人物上,即程长庚、谭鑫培和梅兰芳。理由是他们三人反映了京剧的整个发展过程,以及京剧的全部艺术,“我们今天的京剧呢,依然还是处在以梅兰芳为代表的时代”。

刘曾复喜欢形容京剧“可爱”,说话间,他是个十足可爱的老头。但转向他的生理学研究,“可爱”就要被置换成了“严谨”、“认真”……

生理学和京剧在别人画的脸谱上分手,在他画的脸谱上会合

梅兰芳说:“四年前,有朋友介绍医学院教授刘曾复同志来谈,他研究脸谱有二十多年。掌握了各派勾法的特点,我曾借读他的著作,确有独到之处,将来在这方面的整理研究工作,可以向他请教”

尽管刘曾复堪称一代京剧名宿,但他说京剧研究只耗费了他10%的精力。绝大部分时间,他放在了挚爱的生理学研究上,“干生理就要白天黑夜想生理”。

他研究的领域包括普通生理学、电生理学、整合生理学,也是生物控制论、生物医学工程学等交叉学科的积极倡导者和推动者。

刘曾复、季羡林、张中行(左起)和京剧演员在一起。(资料照片)

1960年前后,他以“神经系统对躯体和内脏活动的整合作用”为科研方向,具体研究“皮肤、肌肉刺激对蟾蜍心搏影响的神经机制”、“兔迷走传入冲动对其下颌运动的抑制”、“兔三叉传入冲动所引起的心率减慢反射反应对减压反射的依从性”等前沿问题。

他还对“神经中枢”的概念重新评价,认为中枢神经系统自身稳态的维持依赖于所接触的内环境的稳定性。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生物控制论、信号处理和数学模型工作上,指出“生理系统分析在生理学研究上的应用并不限于哪一生理系统组织水平(从分子水平到整个机体水平),系统分析的特点在于它的观点,不在于所采用的技术”。

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枯燥的专业理论,刘曾复玩得不亦乐乎。

他学无止境,上世纪90年代又把兴趣转移到探讨生理学与工程学的关系上了,因为学这个可以扫他新电子学、计算机科学、系统科学的盲。

他创立了首都医科大学生理学专业,学生张英才曾经撰文记述他在拓荒时的艰辛。

1960年,北京第二医学院(即首都医科大学)成立,他是生理教研室主任,张英才刚毕业就被分配到这里。

“当时学校只有被大片菜地包围着的尚未完工的半截教学楼,教研室内除去一张八仙桌和两条板凳外,四壁空空,一无所有。面临的却是500名学生的教学任务。刘教授带领我们投入了紧张的教学准备工作:四处筹集实验仪器,跑工厂定购设备,修建实验室,编写教材,指导我们做实验,听我们试讲,直至教大家如何面向学生指黑板才不会挡住学生视线……”张英才写道。

1961年末,张英才有半年的教学轮空时间。他觉得这是充实自己的好时机,就整天在办公室看书备课。

按说这是好事,却遭到刘曾复的反对。“只通读一本新版外文教科书而没有经过实际的严格科学训练是教不好学生的,也不能掌握学科知识的真谛,更不能对学科知识进行正确的评判;他的讲课只能成为没有思想没有见解的照本宣科,对书本内容的肤浅重复,甚至成为介绍考试重点;他带的实验就会误导学生盲目追求所谓标准实验结果”。

刘曾复鼓励张英才上班时一头扎进实验室,利用那里的条件亲自动手做实验,看书要放在晚上。

张英才先是无法理解,后来经过一番磨练,“才渐渐悟出教授的谆谆教诲中蕴藏的真经”。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科研上重视实践,让刘曾复“嫁接”到了京剧研究上。

他告诫年轻演员们,戏不是学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台下练三十回不如上台演一回长经验”。好剧本也不是一次就能写好的,而是要边唱边改。

他对京剧旦角演员梁小鸾的艺术成就有十个字的评价,“学”、“练”、“演”、“攀”、“创”、“研”、“懂”、“写”、“传”、“有”。他认为任何做科学研究的要能达到这十个字也就达到顶峰了。

入室弟子盛华形容他的脑袋是部计算机,点击一下就什么都有了。问题是计算机会出现垃圾信息,他不会,因为他恪守的原则是“知道就说,不说瞎话”。

他这位爱徒还说他写的京剧文章,一句是一句,没废话,“跟科学报告一样”。

刘曾复的京剧脸谱声名远播,英国大英博物馆、英国牛津博物馆、英国东方博物馆、德国汉堡人文博物馆、中国艺术研究院、天津戏曲博物馆等机构都有收藏。

他的脸谱,还入了梅兰芳的法眼。

19617月,梅兰芳离世的前一个月,写了篇文章叫《漫谈运用戏曲资料与培养下一代》,其中提及:“四年前,有朋友介绍医学院教授刘曾复同志来谈,他研究脸谱有二十多年。掌握了各派勾法的特点,我曾借读他的著作,确有独到之处,将来在这方面的整理研究工作,可以向他请教。”

刘曾复的脸谱“中外通吃”,在北京大学教授吴小如看来,这是因为他画的脸谱具有真正的科学性。

吴小如说,刘曾复先生的本职工作是研究生理解剖学,因此他对人类头部和面部的结构和形状都根据生理解剖学的原理进行科学研究和分析,找出共性,然后再根据每个人的头型和脸型,以及面部五官大小、肌肉多少,进行实际操作,勾画出各个不同流派的脸谱。

在脸谱研究上,刘曾复成功地挪移了他的科学素养。

以前的脸谱研究,有点“大全”思想,广泛搜集资料,再加以“考证”,拘泥于京剧脸谱有多少个,眉眼的花纹有多少种。尽管这类工作有其价值,但难免挂一漏万。

还有人夸下海口,要把戏中所有勾脸人物的脸谱全都保存或画下来,“这样的‘求全’是比较表面的工作,并不能阐明演员舞台演戏的勾脸实际要求,包括想法和做法”。

刘曾复跳出樊篱,搬来研究生理学的系统理论,让脸谱研究顿时柳暗花明。

他认为,单个脸谱要勾好,眉、眼、鼻、口、额、颊各部的色彩纹样要适当地组合,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脸谱,彼此之间不可简单地隔开,孤立地做形态分类。而且,一台戏的脸谱应该是个完整的体系,每个人的勾脸要符合舞台整体艺术的需要。

“刘曾复研究脸谱的最大特点,是既考察‘树木’,又考察‘森林’,考察每一株‘树木’在‘森林’大系统中所占的既定位置。”有人这般评价道。

吴小如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学术研究,“它不仅是量化的以多为胜,而是从本质上使京剧脸谱得以标准化、规范化”。

在他看来,以往的京剧脸谱并没有真正的研究,却照猫画虎般把脸谱移植到女模特时装的臀部,或把各种脸谱七拼八凑画到一起成为大杂烩的图案。他痛陈这不是振兴京剧,只是一种体现社会浮躁态势的低级趣味。

所以,吴小如把刘曾复的脸谱研究视为“正本清源,指出正确的导向”。

评价够高的了,但刘曾复不当回事,“我的岁数是蒙事,搞生理也是蒙事,画脸谱也是个蒙事”。

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做人”二字,他就最讲做人

张中行说:“是专家偏偏不敢承认;如今,专家满街跑,可你千万莫相信。专门家的头衔不是谁都可以戴的……”

“他是个‘不为物诱’的人。”这是郑州大学医学院教授王雨若对恩师刘曾复的总结。

他觉得这跟刘曾复既是科学家,又是艺术家密切相关。“科学家求真,而艺术家真中见美。他有这‘双刃剑’才能破尘网而不为物诱”。

生理学和京剧,貌似两条平行线,刘曾复让它们交汇,相交点上写着两个字:“做人”。

刘曾复常告诫自己,不露锋芒、淡泊名利、和光同尘不见得是坏事。

当有人称呼他为京剧研究专家时,他总是极力地撇清,“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京剧爱好者而已”。

他的好友张中行感慨不已:“是专家偏偏不敢承认;如今,专家满街跑,可你千万莫相信。专门家的头衔不是谁都可以戴的……”

他会上百出戏,登台没问题,但他尽力避嫌,轻易不上场,毕竟自己是个搞科研的,要守住本分。

哪成想“不唱戏”让他侥幸躲过了“文革”期间的磨难。那时到处找人唱样板戏,刘曾复在大家的印象里是懂戏但上不了台,所以就没有被盯上。

这让刘曾复如释重负,因为八个样板戏他一句也不会,“要是真找来了,我说我不会唱样板戏,这还了得!”

得与失,就是这么一个辩证关系。

不过,刘曾复是梨园有名的“救火队员”。戏班临时缺配角演员,找过于业余的,撑不起台;找个专业的,别人觉着掉身价,不愿出马。

这时,好人刘曾复经常以“有急诊”为名被骗到现场。他骑着自行车就出发了,路上还琢磨着“我不是搞临床的,只能先去看看。要是外科的病应该找谁,内科的找谁,儿科的找谁……”

结果是一个小角色在等着。他不愠不火,急人之所急,稍事休整就上场,卸了妆就打道回府,不拿费用,乐此不疲。

“他经常对我说,人一辈子,终究还是个做人。”盛华说。

老伴苏方蕙已经辞世,刘曾复把他们的结婚照挂在家里的显著位置。他曾经说过:“我有三件幸福之事,出生在中国;居住在北京;身为男儿汉,感谢老伴辛苦。”苏方蕙接话说:“我给你续一句,听过杨小楼。”(郭红松摄)

尽管盛华已经拜师,但刘曾复不好为人师,“哪是什么师傅,都是同志,有同一个目标,就是研究京戏”。他是本京剧活字典,请教的人络绎不绝。他总是热情款待,“瞧得起咱人家才来”。

1997年,北京梨园盛世文化交流公司总经理娄悦还是个学生。由于对京剧兴趣浓厚,斗胆向刘曾复请教。

在他的家里,娄悦发现这位和蔼可亲的前辈,讲的跟自己在学校里学的不一样,要更科学,更易懂。

他们成了忘年交。2006年,刘曾复的《京剧新序》书稿要在学苑出版社再版。他委托娄悦领衔进行文字整理,并且把稿费悉数给了这位年轻人,自己不留一文。

娄悦无以感激。2008年,他大婚,他特意把日子选在了119日,恰是刘曾复的生日,新人的婚礼成了老人的寿诞。

刘曾复好交朋友,跟他们在一起,他不是什么教授,也不管自己是专家还是“瓦家”。

2008年北京奥运会,国家发行了一套刘曾复的京剧脸谱邮票,他分文不取。后来有关部门给他三本邮集作纪念,一本自己留着,一本送给了朋友,一本送给了家门口卖馒头的女同志,“她说她喜欢这个,这难得,就给她了”。

“曾复先生心最善,总是同情弱者,不忍心见人受罪。他对家人如此,对朋友如此,对学生也如此。”王雨若用“善哉、贤哉、大哉”来形容这位领路人。

心善的刘曾复对自己拥有的充满着感激。“国家给我退休工资,人民养着我,我白吃饭不干活,白拿钱不干事,我很愧疚”。

2009年,95岁,“七一”前夕,他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是我多年的愿望,这个愿望是我一生经验的总结”。

他已经立下遗嘱,将来把遗体捐给首都医科大学。他觉得对于一辈子从事生理学研究的人来说,有这样的决定没什么大不了。

对于刘曾复而言,京剧和生理学才是大事,足球也算一个。他曾经是足球健将,代表北京市参加过全国的足球比赛。

他觉得目前中国足球水平差在没有整体性,“足球应该是三个人一个小组,轮流转着踢,组织性强。但中国踢足球的喜欢一个人跑,空卖力气”。

书法家爱新觉罗·启骧发现,跟刘曾复交往,不管是谈论足球,还是书法、京剧,“最终总是透过成败论人品”,“行事于后,先在做人”。

“从不糟践自己”,这是刘曾复的养生之道。回望来路,他对得起自己的时代,也活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精彩。(王国平)

■回声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季羡林题赠刘曾复

“本书(即《京剧脸谱大观》)共收录脸谱六百六十六幅,均系刘曾复先生手绘原稿所翻制,其色彩绚丽耀眼,掩映生姿;尤其笔法细致工整,栩栩如生,神形兼备,雅以为美。”

——辜振甫

“京剧脸谱是传统艺术的精华……实属我们祖先的卓越创造。刘曾复先生是这一艺术的杰出继承和创新发扬光大者。”

——冯其庸

“……内地的刘曾复也是一位造诣精深的业余京剧专家。他也是杨小楼的敬仰者。”

——王元化

“在清华生物系上学时,我和刘曾复同班,他研究京剧,我学唱昆曲,常在一起切磋。”

——吴征镒(中国科学院院士,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

“如果要了解京剧的典故、全面性知识,你找大票友刘曾复,此人本事极大,他上家来找我问艺,问的都是戏班的人问不到的……”

——1969年,京剧表演艺术家贯大元病重之际,对其外孙尹培玺如是说

转自 光明日报 201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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