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再见了,潘际銮

2022-04-21 | 中国青年报 | 来源 公号“冰点周刊”2022-04-19 |

据清华大学消息,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因病医治无效,于2022419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在他生前,我们曾多次报道,今天的推送带大家认识这位老人。

“不合时宜”的老派院士

作者 | 陈璇

编辑 | 从玉华

潘际銮院士86岁了,但退休仍然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北京初冬的一个早晨,戴着蓝色棒球帽的潘老先生,裹着灰色呢子大衣,蹬起一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呼呼”地穿行在清华大学校园里。

车轮子不时滚过枯黄的落叶,一路把他从北边的宿舍楼,带到机械工程系的焊接馆。这座三层老建筑物的楼龄比这位院士还要小28岁,建于1955年。那时,潘际銮在这里筹建清华大学焊接专业。

在这座老焊接馆,“潘际銮”三个字高挂在门厅的墙壁上,居于一堆名字里最顶头的位置。不过,对很多普通公众说,这个难读的名字,同样也很陌生。

与潘际銮相关的很多成就,已经被写进教科书。比如,中学生在地理课本里读到的秦山核电站,他是这项工程的焊接顾问。

很多人不知道,当他们乘坐着高铁,奔驰在铁轨上时,已和那位在焊接馆摸钢板的老院士,产生微妙的关联。潘老先生曾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穿着厚棉袄,站在南京段的铁轨边上,在深夜里测定钢轨的焊接工艺。这年,潘院士已经年过80岁了。

不过,对这位“身陷”焊接领域50多年的专家而言,年龄不是衡量他是否已经了的唯一指标。

比他小好几轮的同事郑军说,“潘老师还很年轻呢”。这位老院士像年轻人一样,玩微信、看微博,家中电脑QQ“噔噔上线的声音不时响起。

尽管已过耄耋之年,他可以不借助眼镜,轻松地翻查手机号码。他自由穿梭在铁块拼接起来的焊接机器人和墙角的缝隙间,俯下身随手拣起一块普通成年人掂得动的钢板。当然,他还能清晰地说出某个发动机焊接转子的转速、直径以及气压值。

这位中国焊接科学的奠基者,摊开双手,自信地说:“我现在研究的课题,是焊接领域的前沿,比如“高超超临界”,仍是没有解决的世界难题。”

尽管,潘际銮丝毫不认为自己的研究“过时”了,但是他用坦然的语气说:“我是一个老派的过时的科学家。”

如同许多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潘际銮喜欢回忆往事。他时常和年轻的同事吃饭时,一边夹着菜,一边念叨起他的西南联大。

毕业50多年的老校友潘际銮,如今是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的会长。他说,自己之所以被选为会长,是因为还很年轻。这个中国著名校友会成员的平均年龄,已经超过90岁。

如今,年纪越往上攀登,潘际銮的记忆,就越爱寻找属于西南联大的“焊接点”。

去年113日,在西南联大建校75周年纪念大会上,潘际銮和一百多位老校友,聚在一起。他们有的被家属扶着,还有的已经糊里糊涂了

当时,他们中的很多人双手抚着桌沿,颤颤巍巍地站着,齐声唱着西南联大的校歌。他们唱到“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时,潘际銮的心里“激动不已”。他环顾四周,看到眼泪顺着很多张布满沟壑的脸,往下淌着。

潘际銮说,他这么大岁数,还想“干活”,是因为自己“终身陷在这个事业里了”,仍然“可以为国家做贡献”。

“爱国”从这位老科学家的口里说出来,在他的很多学生和同事的耳朵里听着,“一点儿都不空洞”。

20多岁时,在炮火声中从老家九江逃难到昆明的潘际銮,知道国家要亡了的滋味

此刻,正当潘际銮坐在老旧的焊接馆里,“焊接”着往日的艰难岁月时,窗外晃动着很多年轻的身影。这一天,是2014年公务员国考日。

每一代青年人,都面临着人生选择。当年潘际銮主动报考焊接专业时,这门学科还很冷清。当时还有人笑话他:学焊接?学焊洋铁壶、修自行车干吗?

显然,当潘际銮决定学焊接时,并不能预见是否有光明的个人前途。不过,他认为,“这门发展中的技术会为新中国的建设发挥重要作用”。

这个西南联大44级校友说,那时候读书,纯粹求学问,不想功名和前途。

在他看来,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是件后知后觉的事情。他回忆,当时填了一张表,简单地写下完成的工程成果,而且当时也没发几篇论文。后来,他被告知,评上院士了

“我所获得的荣誉,都不是我追求的结果。”潘际銮说。

不少接触过潘际銮的人一致评价他,“对名和利,不敏感”。

潘院士步入晚年以后,能让他惦念的事情,已经不多。1992年,他开始作为南昌大学校长的试验。10年间,他一直试图把西南联大的办校理念和方式,焊接到南昌大学上去。

很多人眼里性格随和的潘校长,显现出改革者“铁腕”一面。他在南昌大学推行本科教育改革,实行“学分制”、“淘汰制”和“滚动竞争制”。

初入南昌大学,潘际銮晚上在校园里外散步时,经常看到学生在跳交谊舞和打桌球。这些场景显然与他记忆中的大学生活,并不相符合。

他总是回忆起,当年宿舍太拥挤,学生就去学校附近的茶馆看书和写论文。经常说起的例子是,西南联大中文系的汪曾祺,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小说。

潘际銮要扭转南昌大学的学风。“三制”的焊接轨迹,带有明显的西南联大特征。他并不讳言,自己大一时也曾物理考试不及格,而西南联大“8000多学生,真正毕业的只有3000多人

作为南昌大学的校长,潘际銮“抓教学和科研”,但他并不直接掌管学校的财务和人事。

“他是个放权的校长。”潘际銮在南昌大学的一位同事说。

显然,这位老校长很了解,“管钱和管人,哪怕只是管分房子,都是很大的权力。”但是,他不亲近这些权力。

潘际銮用西南联大式的方法,重新拼接南昌大学。最明显的成果是,昔日薄弱的院校,在他任上的第五年,成为一所国家“211”重点大学。

不过,潘际銮的一些学生和下属却说,他们并没有跟着校长“沾光”,也没有得到“实惠”。

说起自己的导师,在南昌大学任教的张华,有“苦水”要倒。身为校长的学生,张华没有“获得更多资源”。相反,潘际銮跟他说:“你就默默无闻地干,自己去争取课题,别指望在学校拿钱。”

而曾经给潘际銮做了6年秘书的徐丽萍,在潘上任时是正科级,一直到他卸任,直至自己离校,职级都没有改变。

当时,作为校长秘书,徐丽萍都不敢印名片,“那么大年纪,还是科长,实在不好意思啊”。

而潘际銮本人,对名片上的头衔,并不在意。2002年,他从南昌大学校长的职位上卸任,回到清华园的焊接馆。

“校长不是我的终身事业。科研,才是我一辈子扑在上面的事。”潘际銮说。

75岁开始,他的身份是个无官一身轻的焊接专家。当然,他还是院士。但他认为,院士于他而言,只是一种荣誉,不是权力。

他没有行政头衔,也没有秘书。他带着一个平均年龄60岁的团队,在墙皮有些脱落的焊接馆里,研究世界上焊接领域的前沿问题。

时下,这位手机屏幕里会跳出微博新闻的老院士,知道人们正在讨论院士制度。

潘院士并不否认,“有个别单位在‘包装’院士”。他也不讳言,“个别院士成为给单位装点门面的花瓶。这是院士被‘异化’的现象”。

这个中国最著名的焊接专家,把围绕院士以及科研界存在的问题,比作钢板上的“裂纹”。不过,早期就以“热裂纹”为研究方向的潘际銮,攻克过无数个技术难题,但很难说清这些暴露在社会肌体上的“裂纹”,“究竟该怎么解决”。

如果深入探究那道“裂纹”,潘际銮认为,人们之所以担忧院士的退休问题,是不喜欢院士们成为“学术资源的垄断者”,或者享受“特殊待遇”。

现在,潘际銮仍在焊接馆的一间光线不好的屋子里办公。资料堆到墙边,以至于部分书被挤到窗台上。他的褐色办公桌和矮茶几角,已经部分掉漆,裸出木头的原色。

而他在南昌大学当校长时,办公场景比这一幕还要“寒碜”。他挤在办公楼西南角那间12平方米的屋里,秘书徐丽萍只能在过道上用玻璃隔出一间办公室。

有人劝他:“潘校长,外国学者也要拜访您呢,换间大的办公室吧。”

但潘际銮坚决不换,还说“西南联大那会儿,比这条件差好多呢”。

至今,他唯一享有过的“配车”,是在当校长的时候。那是一辆留学生捐赠给学校的老旧尼桑车。他的司机总忍不住抱怨:“校长,换辆新车吧。”

那辆汽车终于没被换掉,“最后都快报废了”。潘院士的电动自行车倒是换了一辆。他80岁生日时,学生送给他这辆眼下正骑着的银灰色坐骑,代替之前那辆电池笨重而且总是坏掉的老古董

提起院士是否应该像老电动车一样“退休”,性情温和的潘际銮会有些激动。他反对“用行政化的方式来处理高知识分子人才问题”。

“院士是否退休,不能搞一刀切。个人情况不一样。”潘院士打比方,“这就像找专家挂号,有人找我帮他们解决难题。要是我没用了,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了”。

如果没有“老糊涂”,潘院士就想骑着他的电动自行车,“呼呼”地穿梭在清华园的一年四季里。

(本文原载于20131127日中国青年报)

以下是潘际銮关于西南联大的回忆文章。


我们为什么怀念西南联大

作者 | 张渺

编辑 | 从玉华

潘际銮收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1944年,正值16周岁。

他出身书香门第,总听到父亲谈及工业救国。“当时想的是,等仗打完之后,就能去建设国家了。”如今在清华大学的办公室里,潘际銮笑着说。阳光隔着窗,洒在他身前的茶几上。

这位老人如今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被称为中国焊接第一人。作为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的现任会长,潘际銮时常在许多场合回忆西南联大。

他还记得母校的样子。泥土板筑成的围墙里,是120亩的校园,由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设计。

校门并不大,黑底白字的匾额悬在大门上方,进门就是一条稍宽的土路。教室的屋顶是铁皮的,宿舍的屋顶是草棚,夏天漏雨,冬天灌风。幸好昆明的气候好,不会冻着人。

战争年代,一间宿舍里,挤挤挨挨地摆着20张双层床,住满40个学生,没有多余的地方摆书桌。宿舍里没有灯,天一擦黑,就看不见书了。

“窗户就这么大。”潘际銮伸出双手比画着,“木头格子上糊着竹子做成的窗户纸,半透明的,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知道那种纸了。”

“那时候,我们这些学生,总爱唱三首歌。”当着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的面儿,潘际銮轻声哼唱起《松花江上》的第一句。“每个人都在想,总有一天要打回去。”

第二首是《毕业歌》,田汉作词,聂耳作曲。歌词的第一句就是,“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第三首,就是西南联大的校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进行曲》,填的是一阙《满江红》。

潘际銮慢慢陷入回忆,低声念着校歌最后几句:“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念着念着,他又微笑起来,眼睛里像是闪着光,“那是罗庸和冯友兰写的歌词,非常悲壮的。歌词里的这些愿望,最后都实现了。”

三校南行

这首校歌,唱了8年零11个月,唱出了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中华民族知识分子的血与泪。

唱过这首校歌的老师和学子当中,后来有168人当选国家两院院士,有2人获得诺贝尔奖,5人获得科学进步奖。两弹一星功勋专家中,一半都是西南联大的学人。

“那个时候,国家都快要亡了,我们读书的时候,哪里会想着就业、赚钱啊这些事,都是想着学好了,怎么才能救国。”潘际銮说。

炮火降临在清华园的时候,后来的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吴宓教授,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墙壁因轰炸而抖动落土。哲学系教授冯友兰身穿长衫,戴着圆框眼镜,手无寸铁,却在国军撤出北平后,与同僚相约,一同巡逻护校。

南开大学是天津的抗日中心,“七七事变”之后,遭到日军连续数日的飞机轰炸,三分之二的校舍在火海中毁于一旦。

当时在南开就读的学子申泮文,亲眼看着“挂着日本旗子”的飞机,从南开校园上方飞过,将炸弹丢下来。申泮文后来去上海参加了淞沪会战,之后又去了昆明,继续在西南联大就读。

这些故事,都被作家张曼菱记述在著作《西南联大行思录》当中。

张曼菱出生在昆明,打小就听着父亲讲述西南联大的人和事。1978年恢复高考,她考入了北京大学。20年后她回到云南,开始寻访西南联大的学人。2007年,《西南联大人物访谈录》光盘制作完成,时长近900分钟。她把这项工作称作抢救性工作

“有一位南开的老教授,每年到了729日这一天,都要穿着一身黑衣服在校园里走。张曼菱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后来有人劝阻他,说现在学校对国际开放了,也有日本学生,这样做不合适。可是,记住曾经遭受的苦难,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说到这里,张曼菱的神情有些忿忿不平。

1999年,她第一次见到当年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儿子梅祖彦。梅祖彦在西南联大就读时,尚未毕业就自愿报名参军,给美军在华作战的飞虎队做翻译。也正是因为从军,梅祖彦最终没能拿到西南联大的毕业证书。

据梅祖彦回忆,当时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的儿子张锡祜,是空军的飞行员,在淞沪会战中牺牲。

19384月,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三校,陆续从北平和天津撤离南迁至昆明,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就像在校歌歌词里的那句辞却了五朝宫阙所形容的那样。

当时,闻一多带着几个孩子从天津坐船离开,路上遇见诗人臧克家。

“你那些书怎么办呢?”臧克家问他。

“大片大片国土都丢掉了,几本书算什么。”闻一多回答。

吴宓是那年的114日离开北平的,临走时他写了首诗,鸟雀南飞群未散,河山北顾泪常俱。那一天,北平笼罩在浓雾当中,而他在庆幸师生们不会失散。

南迁的三校师生,在长沙暂时停驻,最终落脚在昆明。3所校风迥异的大学联合成了一个,而3位校长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成为这所联合大学的筹备委员会委员,也就是后来的联大三常委

“当时,梅校长是3位校长里最年轻的,也是最具忧患意识的。在七七事变之前,日军还在北平城外,他就早早开始转移清华大学的物资。后来,清华的资料和教学设备,是三校当中保存最多的。张曼菱说。

起初,3位校长轮流担任常务委员会主席,任期1年。但由于蒋梦麟、张伯苓都在重庆任职,只有梅贻琦长年在昆明,轮任制度最终没有实行,始终由梅贻琦主导联合大学的校务,成为实际上的校长。

这所特殊历史条件下成立的联合大学,只存在了8年零11个月,但用潘际銮的话说,它具备的师资条件,与学生的成材率,却是空前绝后的,无法复制

百年陈酒

昆明这座西南边陲安静的山城中,猛然迎来了一大群“有大学问”的人。这些人是当时最具名望的大学者,其中许多位,“蒋介石见了都要让三分”。

那时候,大学校长也没有什么行政级别,学者的身份才是第一位的。“梅贻琦就不是什么‘官’,但不会有人不尊重他。”潘际銮说。

学者为昆明的市民演讲,“闻一多讲诗,刘文典讲《红楼梦》,吴晗讲形势”,直讲得“台上失声痛哭,台下群情激奋”。

“九叶”诗派中唯一的女性诗人郑敏,1943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哲学系。在她的眼中,西南联大的老师,都像是几百年的陈酒

当时,哲学系没有月考和期中考试,只需要期末写论文。课程都是“启发式”的,没有课本,但老师“本身就像一本本教科书”。

“我接触的老师,什么时候见到他,你都觉得他是在思考问题。他的生活跟思考完全连在一起,并不只是上课时是一副教书的样子,而是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郑敏在接受张曼菱的采访时回忆说。

西南联大哲学系的老师们都是带着自己“一生研究的问题”站在讲台上讲课的。郑敏印象最深的一位教授,讲的是康德。这位教授站在台上,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把自己对康德理论思考的过程抛给学生。包括他自己正在怀疑的、不确定的,都讲出来,让学生跟着他一起思考,而非仅仅是提供一个标准的答案或考试大纲。

“这种求索的传统和质疑的智慧,现在大学已经丢失了。”张曼菱在《西南联大行思录》中写道。

她去南开大学采访陈省身。一座袖珍的小楼里,这位数学大师,就坐在一间更加袖珍的书房中。陈省身的轮椅进了屋子,其他人就转不开身了,摄制组的机器甚至无法进入房间。

张曼菱觉得书房太小,但陈省身说,“够用了”。1938年,他在西南联大讲授微分几何,战时动荡的环境,和逼仄的住宿环境,让他养成了习惯,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思考。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他最近正在研究的数学问题。他没事儿就会看看,这就是他的生活。”张曼菱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

在昆明期间,陈省身与华罗庚、王信中一起,三人同住一间屋子。三位教授当时都是大名鼎鼎,早上没起床,就躺在各自的床上,互相开开玩笑,聊聊天,就像如今“同宿舍的男生”一样。

当大半个中国沦陷时,许多才华横溢的学者聚集在西南联大,教书育人。很多原本是带硕士甚至博士的教授,限于时局,都教起了本科生。

著名外交家、书法家叶公超早年赴美留学。他在西南联大担任外国文学系主任的时候,学生第一次见他,都有些惊讶。这位留过洋的教授一点也不洋气,反而穿着一件最寻常的长袍大褂,垂着袖子,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个本子,“摇头晃脑地”就进了教室。学生一看,都问,“这就是叶公超啊?”

他手里拿着的,是个英文的剧本。从第一排开始,他让学生挨个儿站起来,读一句台词。每个同学读完了,叶公超就随后一指,“你坐在这里”,“你坐到那边去”。

全班人被他打乱了座位,渐渐分成了几拨儿。学生看着他,都有些不明所以。等到所有人都读完了,叶公超这才一个一个地指出来,“你们是江苏人”,“你们是河北的”,“你是天津人”。除了一个来自蒙古的学生之外,其他所有带着口音的英语,他全都听出来了。

学生一下子都服了。

往后的课上,他一个一个地纠正学生的发音问题。期末考试,他依旧是把学生一个个叫进办公室,让他们读一段文字。

同样是英文系的教授,翻译家吴宓,在英文发音上就并不强求标准了。

但吴宓另有让学生震慑之处。他讲的是英国文学史,课上讲起什么诗词,从不用看书,每一首都是当场背出来的。他翻译不同时代的英文时,会用同一时代与之对应的中文来翻。古英语的诗文,他就用文言文翻译,现代的英文,他就用白话文翻译。

“怎么能拿一个古代语言的文字,跟另一个现代语言的文字对照翻译呢?”他反问学生。

即使在战乱中,吴宓依然保持着“风雅兴头”。他在昆明时,成立了一个“石社”,要入社的成员,写文章将各自比喻为《红楼梦》中的一个人物。这位文学史家自比为紫鹃,“杜鹃啼血,忠于理想”。

不曾料到,入社的女社员,都自比为“迎春”,男社员都自比为“薛蟠”。据张曼菱推测,战乱年代,大学生的个性正“走向民间,变得粗犷”。对吴老师的这种“纯美与唯美”,学生也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吴宓一怒之下,“石社”当即解散。

联大学风

在进入西南联大就读之前,潘际銮是云南省全省高中毕业生会考第一名。可大学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他的专业课物理,就拿了一个不及格。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

教机械原理的老师刘仙洲,学生私底下称其为“刘老大”,另一位教热力学的老师孟广吉吉,则被称为“孟老二”。两位老师都以严格而著称,孟老师时不时还会在上课前来一次突击小考。

“平时上课我听得很认真,没想到考试一下来了个不及格。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西南联大的老师,不仅是要求我们学会他们在课上讲的内容,还要求我们自学,把课上没有讲到、但是又相关的原理,自己融会贯通。”潘际銮坐在沙发上,一边回忆一边感慨。

他突然又露出一个有些小得意的微笑:“从那次不及格之后,我的成绩就一直排在前边啦。”

说起西南联大学风的严谨,潘际銮提到了王希季的例子。

据潘际銮解释,那时工科考试计算题很多,计算的工具是计算尺,可以算出复杂的公式,“拉”出三位有效数字。考试很严,时间很短,需要非常熟练地“拉计算尺”。定位要在“拉计算尺”后,自己根据算试,推算出结果。如果定位错了,就给零分,如果有效数最后一位错了,得一半分数。

“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王希季在校时,一次考试中,就曾因小数点错位,得了零分。

当时在西南联大,考试不及格不能补考,但可以重修。要是一门基础课考不过,就得一直重修下去,直到合格为止。西南联大没有学年的限制,采用选课制与学分制相结合的制度,学生如果有基础课一直学不好,可以换专业读下去。

当时学校招生,并没有全国统考。求学者或是拿着自己读中学的成绩,或是拿着参加会考的成绩,前往心仪的大学提交申请。潘际銮同时被两所大学录取了,他选择了西南联大。

学校不会开除学生,实在读不下去的,往往会自行离开。西南联大自成立后,共招生8000余人,只有3800名最终得到了毕业证书。即使不算上其中因参军、战乱离散等原因离开的学生,也称得上是宽进严出。

西南联大的学生,喜欢跨系、跨院地去旁听自己感兴趣的课程。老师也同样喜欢互相旁听,时不时还要进行一些“学术对话”。

“无论是制度,还是校风,西南联大的辉煌,现在都无法再复制了。”潘际銮摇着头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感慨。

一边讲着课,教授一边还需艰难地维持生计。

著名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研制工程重要骨干赵忠尧,在西南联大教实验物理学。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杨振宁和李政道,都曾是赵先生的学生。时局最艰难时,赵忠尧自己做起了肥皂。

他买回油和碱,放在一个大汽油桶里烧制。成型后的肥皂,在昆明郊区的一处院子里晒干后,被他用自行车推出去,卖给化工厂,这才养活得起一家老小。每一天,赵忠尧都得等肥皂交了货,才回到家中开始备第二天的课。

抗日战争结束后,赵忠尧前往美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进行核物理方面的研究。数年后他归国,从美国带回了一批原子核能物理实验器材。那是他用打工和节约的钱,自己购买的。我国第一台质子静电加速器,就是基于他带回来的这些材料,最终装配完成的。

理科教授赵忠尧做肥皂,文科教授闻一多制印。

从北平逃难出来时,闻一多没带什么细软。在昆明住得久了,生计艰难,闻一多只好凭着刻图章“增加一些收入”。朱自清同闻一多交情好,将自己保存的一瓶印油送给了闻一多。

学校里的许多教授,都帮着闻一多打起了广告。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浦江清教授起草了一篇《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梅贻琦、朱自清、沈从文、蒋梦麟等11位教授一起签了名。

签名的教授当中,不乏平时与闻一多针锋相对、意见不合的。当时的西南联大,教授之间即使对政治和社会的意见相左,对于对方的学问,往往也会有“相当的尊重”。

这就是君子之风,即使不同意你的意见,也不打算让你饿死,活不下去。张曼菱总结。

山城回忆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潘际銮还记得在母校门口茶棚读书的场景。

宿舍里没法上自习,图书馆也很小,只有不到300个位子,而在校的学生却有两三千人。学生走出了校门,走到学校附近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一眼望过去,都是当地百姓开设的茶棚。

潘际銮拿起笔,随手在一张报纸上画了起来,画的是记忆中那些茶棚的样子。

每天清晨,这些沿街的茶棚将门板一扇一扇打开,一块小小的空间就圈了出来,能“摆得下三四张桌子”。一壶茶只要5分钱,能喝一整天,几条街上的茶棚里,坐满了自习的学生。

汪曾祺写过一篇文章,专门回忆读西南联大时昆明的茶馆,他在茶馆里,写出了文学生涯中最初的几篇小说。

李政道是1944年转入西南联大就学的。对昆明的茶馆,他的印象同样很深。他们(昆明的人民)基本上没什么本钱,但是对大学生是特别保护的,所以我对云南的人民非常感谢。李政道在接受张曼菱的采访时说。

西南联大的学人,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的记忆,便是“跑警报”。

当战火向着西南边陲蔓延,昆明时不时会遭到日军的轰炸,日本飞机飞得很低,从人群头顶上飞过去,并不扔炸弹,偏要故意朝着人群,用机枪扫射。

为了避开日军骚扰的时间,西南联大不得不改了上课时间,提前1小时上课,每节课改成40分钟,争取在日军飞机飞来之前把上午的课上完。等飞机往越南那边飞走了,师生再赶回来,继续下午的课。

关于“跑警报”最有趣的典故,大概是文史大师刘文典与沈从文斗嘴,刘文典问对方,“我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庄子》,你跑是为了什么?”

一向浪漫的吴宓,就算是记述跑警报这种事,也不乏浪漫笔触。他在日记中写道:“是为少男少女提供爱情绝佳之机会。”

据杨振宁向张曼菱回忆,有一阵子,师生几乎天天跑警报。大家都跑到西北边的山上,每人发两个馒头和一个云南大头菜,一直等到警报解除了才回去。学生在山上等得无聊,偶尔还要打打桥牌,以至于“桥牌都挺熟的”。

邂逅历史

毕业近70年,潘际銮可以在学生名册中翻找到自己的名字,也可以飞快地对记者背出自己当初的学号——33687

当初在西南联大,许多学生都对潘际銮的学号有印象。那阵子,学校张贴成绩单时,并不印着名姓,只印着学号和分数。33687这个学号总是在前几名里,渐渐地,有些人记住了,这个就是潘际銮。

这个学号,也印在潘际銮的学生注册卡片上,旁边还贴着一张照片。当年16岁的他脸颊饱满,中山装的扣子一直扣到了下巴。这位中国焊接第一人看着自己的旧照片,似是回忆母校,也似是回忆自己的青春。

张曼菱对西南联大的“情结”,则起源于父辈的讲述。她并没能亲历西南联大的辉煌,但她的父亲,却是在青春正盛之时,目睹了那一群西南联大学人的言行举止。

张曼菱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用书和影像,梳理着这些关于西南联大的、碎片般的记忆。她把她的梳理和采访,称作抢救式的。她想要在这些记忆的主人故去之前,将它们留存下来。

“西南联大的学子,有很多人没有那么知名,但他们也同样作出过很多贡献。”张曼菱将自己的采访经历,称为“邂逅历史”。

每隔一段时间,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将回忆文章等打印成会刊,装订成册,发给老校友。会刊用蜡纸做封皮,上面印着西南联大倒三角形的校徽,以及会刊的期数。

许多老校友陆续去世了,家人并不把这些老人珍藏的会刊当回事,有的扔了,有的扎成捆卖了废纸。张曼菱感到心疼,这些文献都是宝贵的历史资料。有老校友写了《八百学子从军记》,却找不到出版社出版。

有人回忆自己如何逃课、凑学分,挤在窗户下面旁听受欢迎的教授的课。甚至有汪曾祺当初的同窗,回忆这位后来的文学家,如何留着长长的头发,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只扣两个扣子,趿拉着一双不跟脚的布鞋,抽着烟,一脸颓废,每日在校舍中晃进晃出,像足了“旧知识分子的派头”。

这些饱盛了回忆的会刊,也填满了潘际銮办公室里的半层书架。一张西南联大校舍的旧照片,被他摆在书架上最醒目的地方。

即使在毕业超过半个世纪之后,这些昔日的西南联大学子,提及在昆明的求学生活,依然会滔滔不绝。面对张曼菱的采访镜头,李政道讲了3个多小时,杨振宁讲了4个多小时。

张曼菱还曾前往台湾,拜访过9位解放后没能留在大陆的老校友。

当张曼菱来到其中一位家中的时候,那位年事已高的老校友穿上了旗袍,打理了头发,化了精致的妆,十分郑重其事地接待了她。这使得张曼菱知道,对方是多么重视与她的这次见面。

老人家谈起自己在西南联大的青葱岁月,又谈起在台湾的生活。话里话外,隐约浸着些远离故地的伤感。张曼菱从那位老校友家中离开时,老人站在窗边,隔着栅栏,远远地目送她。

当时,张曼菱心中隐隐就有预感,这或许便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人了。

(本文原载于2017621日中国青年报)


一位老教授的西南联大记忆

作者 | 张渺

编辑 | 从玉华

毕业将近70年,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仍然记得母校的样子。泥筑的围墙,铁皮的屋顶,还有校门上黑底白字的招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这所在1937七七事变发生后,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三校组成的联合大学,于当年111日正式开始授课。三所有着不同文化底蕴的高校,在炮火连天的8年零11个月里,培养出了3807名毕业生。其中,有160名成为新中国两院院士,8两弹一星突出贡献者5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2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大批人文社会学者。

今年111日,西南联大80周年纪念大会将在北京大学举办,由北大主办,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云南师范大学协办。作为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的现任会长,潘际銮也忙碌了起来。除了给纪念大会出出主意”“提提建议之外,许多媒体也找到了他。这位已过耄耋之年的院士,半年以来,频繁回忆往事,回忆母校。

他回忆母校狭窄的校舍、简陋的校门、校外的茶馆。也反复提及那些如同“百年陈酒”一般的老师,学校里严谨细致的学风,以及“教授治校、民主管理”的办学理念。但这位老人更关心的,还是西南联大的辉煌,是否还能复制。

怎么当学生

“学分制,弹性学制,还有学术自由。”潘际銮一一列出西南联大的理念,他曾经试着复制过。

1993年,江西大学与江西工业大学合并,组建南昌大学。潘际銮成为南昌大学的第一任校长。在任期间,他做过一个试验,把西南联大的办校理念,揉进对南昌大学的教育改革中。

他首先瞄上的,是学校的学风和教风。当时,经过高考进入南昌大学的学生有两种,考得好的是公费生,考得不好的是自费生,两种学生都是四年制。

潘际銮发现,许多学生在学校不用功,“谈情说爱打球玩游戏”,什么样的都有,在学校混过4年,弄个学历就可以了。

“这么念书,差太远了。”潘际銮哭笑不得地说。

他在西南联大求学时,工科生的数学和物理,每年也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及格。潘际銮曾经是云南省高中会考的第一名,但第一次期中物理会考时,他的学号列在榜单后不及格的部分。

西南联大当时有非常严格的选修制和学分制。在学校想选什么课、挑哪位教授来教,都由学生自己决定。只不过,课程的进度不能跳着来,一门课考不过,就不能修下一个阶段的课程,要一直重修下去,直到拿到了这个学分为止。

虽然不会淘汰或开除学生,但是不及格的学生必须一直修,一直考下去。西南联大成立后共招生8000余人,其中3800名最终得到了毕业证书,另外4000多人,一部分参军去了,一部分去了解放区参加革命。还有一部分,是修到你不愿意读了,自己走了,自然淘汰

严格的学分制度让学生不得不在学习上下更大的功夫。潘际銮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那时候,老师讲的内容不一定一样,考题也非常难。一个班甚至会有一半以上的人不及格。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西南联大的老师有个“老办法”,叫“开方乘十”,把所有学生的分数,都开平方后再乘以10,比如,一个学生原本是36分,开方乘10后正好是60分。用这个办法,总算保证了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学生及格。

“就是说,你听课听懂了也不行,习题作对了也不行,要把它学通了。课上讲到动力学,就要自己课下把动力学的问题都搞清楚,不局限于一本书。要把相关的知识都掌握了,融会贯通,这样考试就没问题。”他得出结论后,就开始自学,捧着中外各种物理教材,林林总总十几本书,去图书馆或茶馆,一坐一天,一本本啃下来,总算把自己的学号排到了榜单最前面的位置。

但学分制在南昌大学刚一推行,潘际銮就碰到了拦路的石头。

没法子自然淘汰,他想要开除一部分学生,没想到学生情绪激烈,最后闹到要辅导员班主任到学生家去“做工作”。学生家长也反对他,写信到教育部,要求让他“赶紧滚蛋”。

“学生不用功,学得实在不行了,考试的时候也是你抄我的,我抄你的,怎么办?”潘际銮找到了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说了自己的为难。

“不要紧,你想开除就开除。我给他安排工作。”时任领导让他放心。

潘际銮觉得心里定了,第一个学年下来,他开除了40多人,这是南昌大学历史上的第一次。

怎么当教授

尽管考试严格,西南联大的学分制和弹性学制,却得到了潘际銮“也很宽松”的评价。

按照学分制的规定,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不能补考,却可以重修,学分修满了就能毕业。由于学制是弹性的,一直修了5年、6年才毕业的学生也不在少数。有些学生,一个专业读了一两年,觉得读不下去了,可以重修其他专业的学分,只要成绩够了,经过系主任批准就可以转系。还有的学生,读着读着家里没钱了,直接休学一年半载,回来接茬往下读。

潘际銮开始在南昌大学推行学分制,但弹性学制却无法效仿了,因为,“四年必须毕业”。

他让学生一个学期进行一次考核。考得好的,自费生可以成为公费生,考得不好的,把公费生变成自费生,不再以入学时的成绩为唯一的标准。

潘际銮观察,学生的学风“马上就变了”,考试也不怎么作弊了,也开始念书了。“不念书不行,要开除的。”

只是,这个制度同样让家长,尤其是公费生的家长“非常反对”。原本是公费的学生,自费之后,每年需要交四五千元的学费。家长不干了,又一轮给教育部写信。

作为中国焊接第一人,潘际銮2002年离开南昌大学后,重新投入到科研工作中来。关于西南联大,关于大学应该是什么样子,更多成了他被采访时的一段段感喟。

在潘际銮眼中,当下一些大学的校风,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属于学生,更属于老师。

历史学者胡邦定是1942年考入西南联大历史系的,离校70多年后,依然对当年那些老师的教风念念不忘。当初校园里有风范的大师,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个群体

他在文章中回忆,到抗日战争后期,老师的生活比学生更苦。闻一多穿着的灰布长袍是别人给的,朱自清披着一件“赶马人的披肩以御寒”。他亲眼见过吴晗提着一个菜篮子在市场里转悠,“找最便宜的菜买”。战争期间,物价不断上涨,多数老师都是拖家带口的,日子十分艰难。

就在这样艰难的8年里,华罗庚完成了《堆垒素数论》,冯友兰做了贞元六书,金霖写出了《知识论》《论道》。物理学者吴大猷,干脆把北大的大型摄谱仪零件都搬来了云南,在一个破庙里把仪器装好,领着团队继续做研究,写出了《多元子质结构及其光谱》,那是一本世界物理方面的高水平著作

潘际銮也想用西南联大的教育教学理念,解决当下高校的教风问题,但他发现,行不通。

“有人问,能不能现在把清华、北大、南开的最优秀的教师,再合并到一个学校里去教书。但西南联大是不可能复制的,时代背景不一样,人的思想不一样,政策不一样。”他说。

他眼看着有的老师“就想着赚钱”,不热心搞研究工作,忙着在外面讲课,“200元一小时,一个星期10堂课讲下来,就是2000元,比工资还划算。

还有一些老师,比起学术,更热衷于搞活动。

“教授本来该是做学问的。”潘际銮叹息。

不止一个人问过潘际銮,西南联大的教育成就为什么无法复制。这位不合时宜的老派院士,也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需要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改变,才能改变教育制度。”他说。

(本文原载于20171018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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