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赵峰,建81

1995年，我从清华毕业两年。黯淡无光的日子缓缓流过。宏观调控，设计所没什么项目可做，公司在裁员，人人自危。一个小建筑师的日子很艰难，女朋友也追随她的老板去了新加坡。

那时刚有VCD，买不起VCD机，就买来盗版盘在电脑上看。不是我不想支持正版，第一正版盘没有好电影，第二正版的我真的买不起。

在我买来的光盘中有一部电影，叫做《桃色交易》，美国人拍的，是个另类的伦理爱情故事，主演是黛咪—摩尔和约翰—雷德福。故事的大概意思是讲，有个失业的建筑师，有个漂亮的太太。有一次去赌城，遇见了雷德福演的亿万富翁，结果这款爷对建筑师的太太一见钟情。因为没有工作，建筑师的生活很拮据，快要盖好的新房子也因为支付不了工程款和按揭款快要被银行收走了。于是款爷提出来要和建筑师的太太共度一宵，并出价100万美元。经过一番挣扎建筑师夫妇同意了，虽轻易得到了金钱，但却迷失了爱情，两人从互相猜疑到分道扬镳，建筑师漂亮的太太投向了亿万富翁的怀抱。建筑师很悲伤很落魄，后来他去了一所大学任教，即使没有设计任务，他也愿意继续“谈论”建筑。再后来就是众望所归的大团圆结局，建筑师为表达自己的歉意，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用那100万美元认养了一头他和妻子都很钟爱的河马作为礼物送给妻子，终于唤起了两人相恋的回忆，并回到最初定情的海边……

故事很浪漫，但真正感动我的却不是失而复得的爱情，而是其中的一段经典场面。当时是讲，建筑师在大学任教，一大群学生横躺竖卧的在教室里听他讲授建筑的精神。他先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是建筑？”没有人可以回答。然后他拿起在讲台上放着的一块砖，接着问到：“这是什么？”有学生回答：“是一块砖！”建筑师说到：“很好，还有呢？”一个中国人模样的学生回答到：“武器！”学生们哄堂大笑。建筑师也笑了，但随即严肃的说到：“Even a brick wants to be something（就连一块砖都想出人头地）。” 接着他用幻灯片打出了很多精美的建筑图片，都是砖石堆砌而成的建筑经典，那是美国建筑大师路易—康的作品。建筑师赞扬着自己的前辈和同行：“路易—康是个不懂得交易的建筑师，他从不向业主妥协，为此他经常收不到合同规定的设计费。他因心脏病发作死在宾夕法尼亚火车站的洗手间里，三天后才被人们发现。他死的时候负债累累，衣服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大堆欠帐单。但是请你们看看他设计的建筑，美轮美奂，只有在她们建成以后，他的执着才被人们理解。在美国各地，在印度的昌迪加尔,在世界的很多地方，路易—康为人们留下了宝贵的建筑作品和精神财富，因为他深知，在他的一生里哪怕只做对了一次，也将会使整个人类的建筑理想能更进一步。”他的英文原文的最后一句是：“Take it to a higher place!”

那是1995年的深秋，我坐在自己的小屋里，听到这振聋发聩的一句，早已热泪盈眶。不是为自己的落魄和那个建筑师同病相怜，而是他的这些话，和那一块砖，将我深深感动。在清华的五年，我从没有如此深切的领会到什么是建筑，什么是建筑的精神力量，什么是建筑师所肩负的责任。一部来自美国的爱情电影却给了我一次顿悟。那之后的日子里，谈论和从事建筑设计，以及后来从事房地产开发，对我来说都变成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毕竟很幸运，我和建筑没有分离。

十几年匆匆的就过去了，虽然我依然如一块砖般平凡，也经历了太多的困苦，但是我记住了路易—康的那句话：

Even a brick wants to be something .

我们的城市将因一块砖的理想而改变。

（转自清华八八同学会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