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龙*(1992级)
上海的冬夜有一丝清冷,我应校友通讯之约,于沉静中捡起生疏已久的笔,写一些文字,或可重温曾经的岁月,拟定未来的方向。倘我能够,我会写尽我的快与痛、憾与慰,写尽我的成败得失,若能为人为己有丝毫启迪,则心愿足矣。
王玉龙学长
光阴在不经意间远去。转眼毕业已十年之久。其间赴京的日子也屈指可数,遑论清华园的故地重游。偶尔也隔三差五地听老少学友们谈论清华的变化。故而又激起了我的追忆与神往:或许主楼被改造得更加宏伟,堪比红场;大礼堂也变得更加庄重,不输白宫。或许夜间的荷塘更加宁静,伴着朱自清大师的无尽沉思;白天的西大操场却愈发活跃,夹杂着马约翰老先生的谆谆教导,还有西湖泳池的清澈映衬万泉河的曲折。
回忆五年的大学生活,和诸多同窗共读建筑科学,其情其景,历历在目,正如昨日。我之变化,初激情焕发,后不知所从,至忧郁苦闷,至豁然开朗,至凝沉持重。其间或忧虑,或开怀,或无聊,或充实,似乎并无传奇。而我的各色学友,那些个性迥然,思想皎皎的学友,总予我以鞭策,使我深感自己的责任,于是我开始脸上挂满或真或假的深沉,期待创造平凡中的奇绝。每每于正直者的言行中,找寻自身的惭秽,常常要榨出自身的萎小来;而于智者的奇思妙想,总又暗服于心,模仿不成愈觉其高大,终须仰视才见。其间又感叹善良者的无邪天性,常常悲叹交加,痛恨奸狡者心计之工,不过怒目相向,又为懦弱者的优柔叹息,为勇敢者的坚毅喝彩。
求学多年,似乎注定志大才疏,文理不精,工商不通,竟成“四不象”,实在是有些悲哀。在众人各色的追逐中,我数度迷惘,失却方向,虽有光荣之梦想,却无非常之行动。于是言胜于行,我还是我,终于岁月蹉跎,以至于毕业。倘强言收获,便是终于明白:人生首先要踏实做人,要有信念,有追求,在追求的实现中完美自身,至于最终的完美程度,倒还是其次的事。
有时念及良师诤友的言传身教,便有些许愧疚。他们的言行,常给我启迪,予我智慧,我亦常常置身于其中,群策群力,凝成有力之团体,而我亦于其中分享快乐。这大抵便是集体的意义了。有时也免不了痛苦的孤独,无助的呐喊,有意的麻醉,即使颓废若烂泥,亦不在惜,但始终却不敢以真实的面目示人,每每还要作出进取的姿态,唱出动听的歌,以免恶染了别人。
然而终于完成学业,各奔东西了。我于迷茫中走进了新的工作生涯——开始了十年的设计院生活。十年泡在设计院,经历可谓简单;十年未能磨一剑,前途任重道远。十年的道路,并不坦荡,但我只能与时俱进,奋力搏击,努力适应这个巨变中的社会。
十年间,偶尔记起自己是一个清华人,记起“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记起“今天我为清华而骄傲,明天清华为我而自豪”的誓言,便又增添几许惭愧。然细细想来,又觉释然:作为一个清华人,固然要自我激励,力争作出不凡的事业来。但清华教会我的首先是做人之道,做一个实在的普通人,不骄狂,不张扬,要有正直善良之品格、真诚乐观之态度、坦荡宽容之胸怀,踏踏实实立足于本职工作,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努力为社会和谐添砖加瓦。在此基础上倘确有不凡能力,自然会崭露头角,作出更大的贡献。如果一味强求,甚至不择手段,那就可能误入歧途。人要厚德,然后自强,方不失校训本意。无论你是布衣百姓,还是专家学者,无论你是政府高官,还是商界巨擘,只要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清华一样为你骄傲。
十年间,似乎自己改变了很多,不再是风火霹雳的毛头青年,不再是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有了几许成熟,多了几分练达;也要搞一些管理,也要搞一些交际;常常体会工作的艰辛,偶尔感觉生活的无奈。但似乎又没什么改变,还是像淳朴的农夫在期待耕耘后的收获,还是像忠诚的守望者,在孜孜以求创新变革;还是那样的乐观厚道,还是会助人为乐。
十年间,虽然丢掉了“大师”梦、“大款”梦、“大官”梦,但仍然现实而理性地追求着,努力着,渴望为社会肩负更大的责任。这大概确是清华的门风吧。
十年间,自己确也有很多缺憾。曾经懒惰懈怠,不思进取,不尚学习之风;曾经张狂不羁,目空一切,没有学会尊重;也曾经违心求全,得过且过,无法至刚至正。这的确是有愧于清华之处吧。
回首过去的岁月,想说的话似乎颇多,千百个念头转瞬即过,我努力捕捉,试图写下青春激扬的文字,但总归不似当年。展望未来之路,漫长且不平坦,但我只有收起幻想,更勇敢地前进。甚至不惜杂芜了武穆的词,凑成了贻笑方家的几句,以自勉:
少时立志,到今朝,不敢稍忘。
看征途,纵有坎坷,意气倍涨。
三十余年求功名,
八千里路为理想。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惆怅。
志难酬,莫神伤,
好男儿,当自强。
须奔忙,不畏风雨冰霜。
磨砺始出宝剑锋,
苦寒方有梅花香。
愿攀登,险峰好风光。
心飞扬。
* 作者为山东建筑设计院上海分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