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勤奋、好奇、求异、灵感

2008-12-02 |

王志新*77化工)

1953年夏天,我出生在北京市。父亲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后投身革命,解放前一直从事地下工作。母亲是菲律宾归国华侨,也是抗战时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共产党员。从五十年代起,父母就都在同一家新闻单位供职,工作非常忙,对孩子们的兴趣和爱好的发展基本上是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因此,尽管父亲酷爱文学、哲学、历史和地理,他的几千册藏书我几乎一本也没有读过。

王志新学长

1960年,我就读于王大人胡同小学,开始了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段正规的课堂学习生活。小学时代成为了我这一生中最关键的时期。我的语文、算术基础知识以及自学的能力都是在这一时期奠定的。

1966年,正当我们认真复习功课,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升学考试时,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打破了我上重点中学的梦。

1969年到1973年我是在北大荒度过的。这四年的兵团生活是我终生难忘的。1973年初,传来了将恢复大学招生考试制度的消息。这时我和我的一些同伴们才开始通过不同的渠道搜集了一些文革前的中学课本,利用劳动的业余时间,自学起中学的课程。19739月,我终于通过了层层关卡,拿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大学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那时的清华大学完全处于“四人帮”的严密控制之下,老师不敢教,学生也不敢学。我所在的化工系更是“左”得出奇。在大学的三年半的时间里,除了学到一些零零星星、支离破碎的专业知识外,别的什么也没学到。19772月,三年半的大学生活结束了,此时我的数、理、化的基础还达不到现在高中毕业生的水平。就是这一点点知识还是我利用极其可怜的业余时间,冒着被扣上“白专”大帽子的危险偷偷自学的。

十年浩劫,使我们这一代人浪费了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直到1977年清华大学毕业留校后,我才有机会利用业余时间补习大学的课程。可以说,从初一到大学的全部数、理、化的知识,都是我利用业余时间通过自学得来的。通过自学,不仅使我掌握了一定的科学知识,更主要的是培养和发展了我独立判断的能力,树立了不畏困难、克服困难的信心,找到了适合于自身发展和实现自我的道路。

1981年,我考取了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的硕士研究生,在著名生物化学家邹承鲁教授的指导下,从事酶的结构与功能关系的研究。这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使我能有机会在科学院这个汇集了我国最优秀科学家的环境中学习、成长。读研究生的第一年是在科大研究生院上基础课,我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对生物学发展的一些想法选修了概率论和统计力学这两门非生物系的课程。由于在长期的自学过程中培养了我发现不同科学领域间相互关系的能力,在学习这两门课的期间,我就将新学到的概念和方法应用到酶学的研究中,完成了五篇研究论文,解决了酶学中的几个重要问题。后来这些论文都发表在国际重要学术刊物上。

近几年来,我的研究兴趣主要集中在蛋白质空间结构预测的研究上。这是分子生物学中尚未解决的两大难题之一。最近,我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进展。这些进展的取得是应用其它科学领域的理论和方法的结果。

在科学创造中,勤于思考,不迷信权威,敢于怀疑,勇于冒险,具有开拓性,善于发现前人研究工作中的问题,是科学家不可缺少的素质,富有创造力的科学家都有不受传统观念束缚的个性特点。他们在科研工作中更多地是求异,而不是趋同。只有善于怀疑别人没有怀疑过的事情,才能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问题;只有敢冒失败的风险去做人们认为办不到的事情,才可能获得新的突破。这一点在我的导师邹承鲁先生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在我自己的研究工作中,也多次碰到这种情况。例如在酶活性不可逆抑制的研究中,我发现一本著名的酶学教科书在讨论这一问题时有些错误,于是写了一篇论文纠正了原书中的错误,圆满地解决了这一问题。最近,我在蛋白质二级结构预测的研究中,也发现了一个已有二十年历史的最常用的预测方法在理论上存在着问题,我根据自己的研究结果指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总之,科学家能否捕捉问题是能否作出科学发现的关键之所在。“大疑则大悟,小疑则小悟,不疑则不悟”。我很赞同“科学研究始于问题”这一命题。

在科学创造中起重要作用的另一种思维方式是灵感。灵感是创造者经过孜孜不倦、艰苦努力后达至一种极度兴奋、充满创造活力的心理状态时,对所关注问题随机产生的一种突如其来的颖悟与理解。这是一种在人们不自觉间骤然跃入意识而使问题得以澄清的智慧亮点。当灵感来临时,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认识被倾刻间唤醒,各级意念和形象万途竞萌,汇于一通。

1990年我在康奈尔大学做博士后期间,开始对蛋白质二级结构预测的问题产生了兴趣。蛋白质二级结构预测是解决蛋白质折叠问题的最关键的步骤。尽管经过科学家们二十多年的艰苦努力,最好的预测方法的预测成功率仍只有65%左右,还远远不能满足正确地推测蛋白质三维空间结构的要求。当时凭着直觉,我意识到模式识别理论可能会在解决这一问题中起到关键的作用,于是我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有关的知识。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基本掌握了模式识别理论的基础知识,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这一理论与蛋白质结构预测之间的联系。两年后的一天,我在研究其它问题时,突然来了灵感,这个困扰了我两年多的问题刹那间得以释然,几乎所有与蛋白质二级结构预测有关的理论问题都因此而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 作者为1997年当选时最年轻的中国科学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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