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周 在（1962动力）

话得从2007年4月29日母校96周年校庆的一次聚会说起。那天上午9点，动力系62届的热二、量二、汽二和燃二的许多校友，如约聚会在动力系馆，其景象有拙诗为证：

如约惊相逢，绰号忆旧容。

别后沧海事，语罢夕阳红。

聚散虽匆匆，却是乐融融。

相约期颐日，重聚故园中。

“别后沧海事”，是先由蒋安众学长介绍了一些校友，特别是此次未能来参加聚会的校友毕业离校后的情况，其中提到卜毅学长在“文革”期间落难和我去看望她的事。这是四十年前的事，我早就把它搁置一边。现在，既然提到它，我想就把它写出来。

2007年校庆时和同学合影。二排右起第三人为作者

卜毅学长是位调干生，她比我整整大一轮（这是她后来跟我讲的），我们都称她为卜大姐。她与当时中共北京市委的领导曾于解放前同时落难国民党的狱中，所以“文革”时受到怀疑，被冤指为叛徒。1968年春，我从上海出差到北京，从在京校友那里得知卜大姐的上述情况后，我决定去看望她。当时全国大大小小的“文革”落难者甚多。在沪经常听到或见到有落难者轻生，所以我有话要当面叮嘱卜大姐。我有心安排在临下班前到她那里，因为那时候人少，好尽量避开熟人。

大约在下午4点左右到了华北电力设计院门口，我对传达人员说“找卜毅”，传达人员善意地问我说：“你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我说：“知道，我是她大学里的同学，这次到北京出差，顺便来看看她，她现在哪儿？”传达人员小声告诉我说：“她现在托儿所劳动。”并指了指去托儿所的走向，这时我留了个心眼，不填会客单就跑了进去。在托儿所见到了卜大姐，她正在洗东西，见到我就立即停下手来招呼我坐下。周围没有旁人，我先安慰她几句，接着把已准备好的嘱咐话语一一吐尽（以防有人进来，再讲就不方便），而后随便谈了点比较轻松的事情，总共半小时左右便握手言别。其时，她和我的眼睛里都有点湿润，真是“执手相看泪眼”，但未“语凝噎”，我们相互还是说了句“多加保重”。

“文化大革命”后，我多次到京出差，有一次去看望在京的唐庆祥学长。唐学长一见我就说：“卜毅一直在问你，不知你上哪儿去了（其时我已从电业系统调到内地纺机系统），她说‘文革’期间你去看望过她，她一直记在心里……”知此后，我又去看望了卜大姐，这时她已调到电力规划设计总院，与原单位比邻。在这次见面中，她问了我的年岁，而后颇有感慨地说：“我比你大十二岁”。大概她是在回忆二十多年前入学时见到我的情景，一个很小的小弟弟。

我去看望落难中的卜大姐，是因为她往日善待我们这些小弟妹，她平易近人，与我们讲话从没有过高声，更不会训人、整人。在那个极“左”的年代里，这是很难得的，是现在的年轻人体会不到的。

现在，我们这些小弟妹多已到了古稀之年，而卜大姐已年过八旬，大家经受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种种遭遇，种种变故，终有所悟：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