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我叫“八成儿”

2009-04-16 |

作者:孟繁雨

孟繁雨,1959年考入清华水利工程系,在校期间是文工团京剧队队员,1965年毕业。先后从事水电工程项目的科研、设计、施工、工程管理十余年,1977年调入中国市政工程华北设计研究院,高级工程师、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2002年退休。
1959年秋,入学后不久的一天下午4点多钟,我经过善斋东南门口时,看见校文工团京剧队在招新队员。主考是一位穿着干净利落,散发着亲和力的学姐。
问:“唱一段儿嘛?”
答:“没跟着弦儿唱过。”
我扭头儿瞅见一旁椅子上坐着一位男生,他手里操着京胡,眼正盯着我的嘴。
又问:“要么拉一段儿吧?”我摇了摇头答:“我就是喜欢京剧!”
仨人都乐了。
学姐就是时任京剧队队长的孙汝劼,男生是队里的京胡手陈念念。
“六零超五九,更上一层楼。”学校这样倡导后,文工团各队都热火朝天地排练新节目,来迎接1960年元旦。京剧队编演的剧目是《潮白河上锁蛟龙》,其背景是1959年首都20万军民奋战修建密云水库以及清华水利系1958届毕业生“真刀真枪”的密云水库设计实践。剧中以治河民众为一方,以潮白河龙王及九龙山山神为对立的另一方,层层展开冲突,最终锁住了老龙。中间穿插民工成功研发“能两面翻倒砂砾料小车”等细节。
队里请来了中国京剧院的短打武生李景德、武净张宏逵,在前体育馆辅导队员们练功。新手练下腰,踢腿,拉山膀,穿云手,鱼跃前滚翻等,主要演员练劈叉,摔抢背,走边等有些难度的动作。
我演的民工丙没名没姓,只有一句台词:“八成儿,还没造得吧!”用花脸的架式,念京白,算个后进群众吧。队员们虽然来自不同系,不同年级,但都很入戏。导演记不住我的名字,于是就对着我:“‘八成儿’,你该这么这么喳”,“‘八成儿’,你该那么那么喳”的喊了起来。还没等这出戏正式公演,京剧队里就不分戏里戏外的管我叫“八成儿”了。那会儿,我刚十七岁。
19604月,北京市要召开全国首届民兵代表会议。会议选定,由石景山钢铁公司和清华大学联合承办一台文艺演出晚会,来慰问与会的民兵代表们。清华京剧队的《关羽搬家》被列入节目单,队里的演出阵容是:关羽—张世明,小鬼—白绍樑,学生队长—孙汝劼,队副—郑家履、宋廷玺,学生甲—崔玉玺,京胡—曾纪申,月琴—付瑞峰,司鼓—李惠臣,大锣—王衍意,铙钹—宋建华,小锣—任际林,唢呐—薛祖庆(民乐队特邀)。
正式演出前,由于王衍意外出实习,武场成了四缺一。找内行吧,对这戏不熟,再说梨园行有“搭班如脱胎”的说法,于是队里找我谈话,要我打小锣。救场如救火,突击学吧。由李鼓佬授锣鼓经,任际林助教,在古月堂二楼的一个单间里,我们就“哐切台起哐切台起”的开练啦!“急急风”打的时间一长,右手腕极易抽筋儿;打“水底鱼”我又老是跟不上鼓点儿……
正式公演是在城里中山公园音乐堂。演出中场休息时,几位将军到后台探班,其中有副总参谋长彭绍辉上将、总政治部副主任付锺上将、工程兵司令员陈士榘上将等。整场演出很成功,我司打的小锣也没出什么错。
演出结束后,会议在空军司令部大院餐厅设宴招待参加演出的民兵。我是生平第一次赴这样的盛宴,大部分菜我都叫不上名字。那时学生伙食标准是每月125元,每餐一大勺菜,主食细粮管饱,已经是相当棒了,而空军的伙食标准是每月45元!席间,弦乐伴唱《我有一个铁西瓜》讴歌助兴,刚演过舞蹈《大扫除》的女队员们,跳起了《额尔多斯舞》,来向炊事员和服务员们致谢。当宣布:“给每一位参演民兵颁发一枚会议纪念章(只有出席会议的正式代表才有资格)”时,大厅里热烈的气氛达到了顶峰。驶回清华园的大轿车内,欢笑声中夹杂着调侃,拉歌声中呼喊着“一、二、三、四!”……今夜无人入睡。
1962年春,社团(不叫文工团了)为培养新人,繁荣学生文艺生活,所属各队都进行了集训。宋廷玺(64届,工化系)、曾肇京(64届,水利系)、陈念念(64届,工物系)、彭建国(66届,无线电系)和我住进了2号楼1085室。
那年,学生京剧队在大礼堂公演了《群英会·借东风》,这可是家喻户晓、脍炙人口、角色众多的传统大戏。宋廷玺的前鲁肃、后赵云,陈念念的周瑜,包承忠的孔明,朱凤鸣的蒋干……盛况空前。
排练及演出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学习成绩。队长曾肇京枕头旁放一块马蹄表,事事以身作则,分秒必争,六年他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都是5分;睡我上铺的陈念念,经常利用息灯前的短暂时间,念诵第二门外语——英语。
1963年秋季,社团决定复排《关羽搬家》,并为新入学同学公演。新演出阵容是:关羽—崔玉玺,小鬼—曲艺队张国权,学生队长—刘文镔,京胡—陈念念,大锣—彭建国,小锣—曾肇京,由我司鼓。在清华大礼堂的舞台上,再现了这出曾被周恩来总理称赞过的清华园名剧。
2006年,报载陈念念学长入选中国工程院院士。中秋月圆时节,我在位于天津市的核工业理化工程研究院见到了他,屈指一算,阔别都四十二年了,念念感慨地说:“不容易啊!”随即,赠给我一件十分精致的水晶礼品——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专门为“中国第一座原子反应堆”特制的纪念品,珍贵得很啊!
丁亥年正月初六的中午,在京津高速天津机场出口不远,我抱着一束自己扎制的鲜花,念念不时地打手机,等待从清华园专程来会我们的老队长孙汝劼和她先生董洪勋学长。一辆黑色轿车从出口处缓缓向我们行驶过来,我高举花束拼命的晃动。车停了,走出来两对老夫妻,另一对竟是从香港特意赶来一聚的曾纪申学长和他夫人王俊杰学姐!
联谊在念念安排的地点举行,特邀天津市梅兰芳艺术研究会会长孙元木参加我们六个老京剧队员的欢聚。曾纪申和董洪勋学长自备的胡琴一拉响,立刻钩出我们压抑许久的戏瘾:汝劼学姐唱了青衣又唱老生;俊杰学姐1960年队里排《愚公移山》时是扮娃娃生的,47年后改唱老旦!念念那天嗓子不太好,但也忍不住来了一段小生;孙元木的《穆桂英挂帅》艺惊四座,不愧是受过梅兰芳大师指点的津门十大名票之首……其间,我用口琴吹奏了当年的《清华大学民兵进行曲》,又用天津快板的形式,表演了我新创作的小段儿《读伊妹儿》。念念夫人和我妻子也都很开心。
我们还在天津市中国大戏院一起欣赏了天津市京剧团演出的大戏《四郎探母》。戏散了,大家恋恋不舍地走在金街上,真是难以开口道再见。汝劼学姐停住了脚步,望着我轻轻问:“你还记得你的绰号吗?”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八成儿!”
正是:
“唱戏欢聚兴尤酣,
轻呼绰号方怡然。
清华社团多情趣,

淡淡愉悦五十年。”

(《清华人》200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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