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郑力刚:故都听乐记(下)

2010-03-05 |

郑力刚(1982级研,数学

七·别无选择的你

要是灵魂里溢满了回响/又何必苦苦寻觅 (舒婷《四月的黄昏》)

在京那四年中记忆较深的音乐会中还有两场“一代新秀”指挥的。这两场都是中央广播乐团的音乐会。一场是由当时报纸炒得颇红的“卡拉扬的最后一个学生”汤沐海君指挥。和同学慕名而去,然着一袭燕尾服的汤君,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上佳表现,也许是因为和乐团没有充分的磨合。颇让人有盛名之下,其实不过如此而已之感;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议论的是政府是否还会让其再出去的话题(时出国风正浓,而且许多人担心的是政策是否会改变,于是对汤君这样出去过的是否再能出去颇有兴趣,因为这也是一支寒暑表)。

另一场音乐会的新秀指挥,是“土产”(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邵恩君。这场83年年底的音乐会,吸引了许多音乐学院的学生来听(平常的时候,仿佛见不到太多的他们,至少不像这次这么显眼,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城里而不在海淀的原因),或也许明天的他们是今天的邵君的缘故。音乐会以吕其明先生的名作《红旗颂》开场,这支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频立体声多次播出过的,带有强烈的人民,革命,阶级,和斗争色彩的曲子,当时颇受欢迎。年青的邵恩,留着一头很长的头发,瘦小的身子仿佛撑不起那身黑色的西服,走上指挥台充满激情和青春的活力将整个乐团调动起来。相形之下,汤君那天既没有邵君的激情,又没有大家所期待的大师的深度与火花,反而令大家失望。

一曲无话。《红旗颂》之后,邵君又指挥乐团演奏了格林卡的《普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这支曲子被喻为所有俄罗斯交响乐的源头)以及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组曲》。下半场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这首交响曲和他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是拉氏从第一交响曲的失败(原因之一是首演的指挥格拉祖夫喝醉了,将拉氏的第一交响曲糟蹋得惨不忍听!)中走出来,重新获得自信和灵感后写下的巨作。邵君在指挥此曲时,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够得当,加上他指挥时常将双脚后跟立起来,听众们不由得忍俊不禁,不时对这位年青的指挥报以哄堂大笑(这更是我经历的唯一一次)。好在邵君和乐团倒也能沉得住气,差强人意地将此曲奏完。热心的听众对这位年青人和乐团热烈和持久的掌声使得邵君又加演了《卡门序曲》和《斯台拉夫斯基进行曲》这两支通俗易懂的曲子。

汤邵两君是优秀的,他们后来的成功也是有目共睹的。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们谁也没有成为交响乐和歌剧的两栖指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他们工作的地域,相对来说欧洲对此比北美,澳洲和亚洲注重得多。两君后来都回故都执掌过中央乐团。记得以前曾看到一篇有关邵君的报道,言其过去在京工作时,“留给大家最难忘的就是才气。他能够辨别所有稀奇古怪的音高,令所有的人佩服。但是,才气逼人不免年少轻狂。比如,录音师已经通过,并且已经收工走人了,邵恩却要宣布再来一次,因为有一两个音不对。有时候,他还会当众揪出拉错的乐部或个人,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如今,历练无数的邵恩逐渐总结出了“以人为本”的指挥理念,‘要做一个指挥,首先要学会尊重人,首先学会和人合作,熟悉你的演奏家,形成交流。’10”这一番话,颇使我感慨不已。记得刘索拉女士在其成名之作《你别无选择》中,对其在中央音乐学院求学时的师友有过极为生动的描述, 邵君的形象似乎也在其中。这些时代的弄潮儿,当年确有春风得意的日子,日后在世界乐坛也有他们的一席之位。然而,当他/她们回到东方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之中,时间和现实使得他/她们渐渐失去了那往日的激情和那种艺术至上的理想主义精神。作为一个伟大的指挥家,个性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历史上许多伟大的指挥家,如托斯卡尼尼,富特温格勒,卡拉扬,克莱伯,都是所谓的孤独的思想者。在世人看来,他们高高在上,作风专断,脾气暴躁。但在这里没有人情,更没有世故,有的只是对艺术和理想的追求,其结果是无可争议的。在西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的那种态度与方式,谁也不欠谁的情。为了环境与人情,渐渐减少和放弃自己的个性,我不由得为别无选择的你而深为惋惜。

八·大戏台 • 小戏台

大海—变幻的生活/生活—汹涌的海洋(舒婷《致大海》)

记忆中的音乐会给我印象极坏的只有一场,但原因却不是台上演出的音乐家,原因是其内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这场大杂烩似的,又长又臭的音乐会是 84年夏天在中国剧院由陈燮阳先生指挥,有胡晓平等许多著名音乐家参加演出的《中国革命之歌》。这种为政治需要,不计成本,不惜艺术家的青春和时间,空洞无情的作品注定是要失败的―只要看看今天还有几人提起它就是明证。记得当时从中国剧院骑车回清华的路上,大家都对此剧骂不绝口,也为陈燮阳等音乐家屈就为此操劳而惋惜悲愤不已。

8211月由楼乾贵等五位中央音乐学院与中央乐团的歌唱家在清华大学礼堂举办的音乐会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这几位知名的音乐家来到学校,为从十年浩劫中成长起来的,对西方音乐的了解近乎白丁的学生们,演出了这场高水平的音乐会。记得有独唱,二重唱,和四重唱。这五位教授潇洒的台风,学者的气质,动听的歌声,使我在今天还记得这场在寒风凛冽的夜晚中举行的音乐会。

83年年底(83.12.27)那场在海淀影剧院的中央乐团星期音乐会也是颇有意思的。这场由韩中杰先生指挥的音乐会很有点西方新年音乐会的味道,群星璀璨,美不胜收。有胡松华,刘秉义,文征平诸君的独唱,还有盛中国先生的小提琴独奏以及朱践耳先生的《英雄的诗篇》。这是一场独唱者/独奏者光耀天庭的音乐会,和西方有些以独奏家/歌唱家为招牌的音乐会很类似。

在京的这四年,看过中央歌剧院演出的五部歌剧。它们是《茶花女》(北展剧场),《费加罗的婚礼》,《小丑》,《詹尼 • 斯基奇》(海淀影剧院),和《卡门》(红塔礼堂)。另外还在海淀影剧院听过郑小瑛女士指挥中央歌剧院演出的《卡门》清唱。在《费加罗的婚礼》以及《卡门》演出之前,郑小瑛女士还特地给大家介绍歌剧的背景,情节,和音乐。她那极为通俗和形象的语言,加上她那至诚的一片心意,每每让人十分感动,更何况这两部歌剧还不是她指挥的。86年春天的《卡门》清唱和夏天的彩演,都是詹曼华女士唱卡门一角。这位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在郑小瑛女士的辅导下,的确不负众望,在《哈巴涅拉》一曲中充分将卡门那种以自由和爱情至上的精神和气质表现出来。中央歌剧院在这之前演的《卡门》是由梁宁女士唱的卡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频立体声节目多次播放过这个录音。《卡门》这部歌剧当时风靡京城,连《英语世界》杂志也登了《斗牛士之歌》译成英文的歌词(原文为法文)。还记得当年出国风极盛(“是人就想出去”,我的一位同学总结似的说),郑小瑛女士说卡门教会一个走一个,真正痛心疾首!此话后来被很多人引用,但我看其中许多是那些心胸狭隘,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好,却想摆出道德和公婆的姿态来训斥年青人的人。

在我听过的这五部歌剧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丑》。这是列昂卡瓦诺的伟大的也是唯一的传世作品。《穿上戏装》那一段唱将艺人们内心的痛苦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那对待观众的职业道德和感情被背叛和欺骗的强烈冲突,完完全全地在这一曲中展露无遗。人常说,大千世界的人生是个大戏台,人人都在这台上走一遭。由于人在世上活得太累,就需要将这大戏台的戏从某一点切入将其放在一个小戏台上展现出来,让大戏台上的人有寄托,有梦幻,有爱憎。《小丑》一剧的神来之笔,是在这小戏台上再将人生的大戏搬上来,让小戏台上的戏班班主,分不清人生与戏,辨不明大戏台与小戏台之分,结果在小戏台上演出了大戏台上的真实悲剧,而在最后却向观众说出了最令人心酸的一句:喜剧结束了。

九·唱自己的歌

这个世界/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苏醒的欢欣(舒婷《致大海》)

这场83 10月在清华大学主楼后厅演出的男声四重唱音乐会是在一种颇为特殊的背景下举行的。记得这之前,日本“黑鸭子”男声四重唱在北京的演出颇得民间的好评。原因之一是新鲜,国内几乎没有这样的组合,而且“黑鸭子”也的确唱得好。他们的《邮递马车》当时在许多爱乐者中流传,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频立体声节目也多次播过他们演唱的歌,不自觉地对男声四重唱起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另一方面,国门的打开,使人们开始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大陆以外的文化。港台的那些通俗文化也从南方渐渐北上。

学界和音乐界对那些从砖头似的录放机放的港台音乐开始持的是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因为其音乐的内涵和格调实在不敢让人苟同;继而是一种担忧,当他们看到许多青少年,包括大学生,对其那么着迷。艺术的良心和社会责任感,使得不少音乐家们来到校园中无偿地向学生们介绍和演出高尚的音乐。

这四位男歌唱家,和我们那一届的学生们年纪差不多,二十和三十多岁。仿佛记得候牧人先生是其中之一,其他三位的名字实在记不起来了。音乐会以《半个月亮爬上来》这首歌开始。这四位歌唱家,将王洛宾大师这首优美绝伦的歌曲以四重唱的形式表现出来,一下子就将听众带入一个似诗如画的境界,让人真有“如听仙乐耳暂明”之感。青春期对爱情朦胧的理解和热烈的追求都在这半个月亮下由这四重唱表现出来。

“我们要唱自己的歌!”唱低音的那位小伙子在大家的掌声后激动地说。“我们有许多优秀的歌!”,在他们唱完王洛宾先生的另一名作《在那遥远的地方》后,这位小伙子又一次充满激情地对大家说。“这是我们从小就唱的歌,这是我们的根!”,在唱完北京儿歌《水牛儿》,他再一次以宣言般的气概说。

坐在下面的我被这四位音乐家的美妙歌声和他们的理想精神深深地感动了。这实在是一场不寻常的音乐会,音乐家应以音乐宣扬他们的理想和艺术,其余仿佛都是多余的。音乐厅毕竟不是信仰和宗教宣道的场所,音乐会更不是那赤裸裸的政治集会。然而这四位音乐家(他们仿佛是自己组团的,并没有“上级”和“组织”的认可和支持)以及和他们的乐手(记得其中一位乐手第二天还要随团出国演出,冒着有违纪律的说法,溜出来为他的哥儿们助一臂之力)在没有报酬的情形下,来到学生们中间,为大家演唱。对艺术真挚的热爱和追求,对中国优秀的创作艺术和民间艺术被冷漠的痛心(时国宝级的艺术大师王洛宾先生并非是家喻户晓的名字,更不用说在北京音乐厅为其开个人音乐会),对大众文化的关注,使得他们在音乐之外,不由得对台下自我感觉颇好的学生们(我有同学不时以自己和同一届的同学为“十年精华”而自豪。这种自豪往往是不自觉的,可又是几乎无处不在的,悲呼!)当头棒喝!

经过三十年的改革和开放,我相信学界,音乐界,以及社会都能以相当平静的心态,对待海外的和国内的各种文化潮流和艺术形式,至少不会有人在音乐会上告诉听众应该听(唱)什么歌了。然关于俗文化和高雅文化的争议却永远不会消失。每个人都有喜爱和选择的权力,一个社会就正如一个生态的环境,多元的,五花八门都同时存在的才是健康的社会,要求人人都能欣赏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是不可能的,更是荒唐的;然而,当我被告知我的许多年青的校友们沉湎于“韩剧”(韩国所拍摄的电视连续剧也)时,我依然觉得这是可悲的和令人担忧的。

十·网上的乐友们,能帮这个忙吗?

即使像眼泪一样跌碎/敏感的大地/处处仍有/持久而悠远的回声 (舒婷《献给我的同代人》)

谈起在故都那四年的听乐经历,不能不提一下自己喜爱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频立体声节目。此节目当时仿佛是晚上7点开始播出,十点结束。一般在 9点钟有一个我称为专题节目,比方说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不记得此节目播过任何马勒和布鲁赫的交响曲,室内乐就更少了,贝多芬的十六支弦乐四重奏根本就没有放过,更不用说巴托克的弦乐四重奏了。即使如此,此节目还是为广大的音乐爱好者提供了一个学习和欣赏的场地。而这节目比起那些最多放放《蹓冰圆舞曲》的电台,无论是强度和内涵,都上了好几个台阶而赢得许多爱乐者的钟情。

我当时常在周末去清华二校门的邮局买下一周的广播电视报。然后将调频立体声节目游览一遍,将自己有兴趣的节目标出来,如果有好几个想听的节目,这一周就有得打发了,有盼头而高兴。

此节目多次播过莫扎特的 G大调弦乐小夜曲还有彭修文先生为中央民族乐团根据中国民曲改编的曲子。在京那几年,没有听过彭先生的音乐会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主要原因是彭先生和中央民族乐团仿佛没有到海淀来演出过。随着阅历的增长,我越来越意识到彭先生是真正的大师。他能将中华民族的传统乐器组合在一起,将各种乐器的特点,通过他改编的那些传统曲目,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更能将它们随心所欲地调配在一起而发出新奇的,动听的,令人赞不绝口的音响!将一首曲子为西方交响乐团配器诚然不易,然而通过柏辽兹的巨大贡献和后人的努力,此艺术已的确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如围棋边角的研究);但彭先生做的是真正前无古人的事业,他取得的成绩是令人仰望的,尚没有被接近更不用说被超越的。

在声乐方面,此节目播出过很多很好的节目,而且许多隔三岔五地又会重播。记忆特别深的有迪里拜尔演唱的歌曲。在这半小时的节目中,她演唱了好几首她自己整理的优美动听,令人陶醉不已的新疆民歌,如《小溪边》,《你像月亮一样》,《塔里木》,《我的都塔尔琴》(二十多年后,我又听到了另外一首《思恋》);以及几首外国歌曲,如苏联阿比耶夫斯基的《夜莺》和埃及民歌《光辉的太阳》(此曲一译《尼罗河上的歌声》,但歌词大不相同。此歌中那“歌唱你惊人的气质”一句让时处热恋中的我感动不已)。我有迪里拜尔女士近期演唱这其中一些歌的录音,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爱她早期的录音。一是这些录音是自己从故都中带出来的那个时期不多的东西之一,带有强烈的青春和故土的烙印;二是因为迪氏早期的录音处处闪着青春的光芒,那逼人的才华从她的每一个音中激射出来。

还有法国花腔女高音歌唱家 Mady Mesple演唱的约翰 • 斯特劳斯的圆舞曲也是此节目常播的。这位学钢琴出身后改为唱花腔女高音的歌唱家,将《春之声》,《艺术家的生涯》,《维也纳的气质》等著名圆舞曲唱得音满腔圆,真正让人如痴如醉,在她如此跌宕的歌声中不能自已。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乐迷们还在等待 EMI将此录音以 CD的形式再次出版发行。

中央乐团合唱队演唱的一组歌曲也时常在此播出。从中我得知并喜爱上黄自先生为《长恨歌》作的大型合唱组曲。但是当时播出的只有《渔阳颦鼓动地来》和《山在虚无漂渺间》这两首的录音。我多年一直在注意和寻找这部清唱剧完整的录音,十多年没有任何结果,也不知是否有音乐团体曾将它完整地演出过。有时也为这位中国历史上最早接受正统的西方音乐教育的前辈和学长(他是清华学校的毕业生,后在耶鲁大学获得音乐学士学位,并创作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首交响曲《怀旧》作为他的毕业论文,此曲是怀念其早逝的妻子而作的)而惋惜。先生是作曲家和教育家,桃李满天下,而其优秀的作品却被历史的洪流埋没了。我相信时下我这个年纪的人知道并听过其作品的人很少。令人高兴的是,中央乐团合唱队在1998年和太平洋音影公司合作,在严良堃先生的指挥下将此曲完整地录了音出版。笔者在这里不惜笔墨,也的确是希望大家能够去欣赏一下这中国合唱曲中的珍品。

谈起此电台的室内乐,我有印象的是有一次播了新西兰广播电台赠送的半个小时长的一组萨拉萨蒂的西班牙舞曲。这音乐是由二位名不经传的音乐家(小提琴家和钢琴家)演奏的。萨翁的名作《流浪者之歌》是脍炙人口的小提琴作品,一直在中国爱乐者中有很高的知名度。这组西班牙舞曲的播出,也许一是因为被新西兰所赠,不用非礼也;二是可能考虑到萨翁的知名度。记得其中的曲子有《影子和塔兰太拉舞曲》,《哈巴耶拉》等。每首都是3~4分钟,小巧玲珑,精致可爱。到了海外,一日忽想起这些曲子,于是信步到唱片店寻找。出乎意料的是,萨翁的《西班牙舞曲》(有两组)似乎从来没有集结出版过。小提琴大师海菲兹(他是大师们的大师),斯特恩,帕尔曼等人只零碎地挑过其中的几首,这里录一下,那里录一下,仿如“补白”之用,难免让人失望。也许萨翁的这些曲子有不少是为学生练习而作的,不足以显示大师的功底,于是也引不起出版商的兴趣。但正如有些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让人不断惦记,多年来我一自注意DG, EMI, Philips, London, BMG等唱片公司的唱片目录,看看是不是有一天有人终于有兴趣拾起这个题目。当Naxos成立后,我的希望渐渐地转移到这家敢出别人不敢出的唱片公司(Naxos的唱片成本比其同行低不少,但质量却有相当好的)。此希望在 2006年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答复,Naxos出了一张萨拉萨蒂西班牙舞曲的唱片(《Spanish Dances Music for Violin and Piano 1》,Naxos 8.5577672006),而且是年青的中国女小提琴家杨天娲担任小提琴独奏。

最后,不得不提起这些记忆中让我颇为遗憾的一事。我国著名的男中音歌唱家黎信昌先生演唱的一组歌(是由中央音乐学院教师小乐队伴奏的,指挥仿佛是胡炳旭先生)也是调频立体声节目反复播放的。这些歌是《曲曼地》,《手挽手》,《?》(这首我不记得了),《我走在雪路上》,《美丽的天使》,《西波涅》,《美丽的西班牙女郎》,《西班牙小夜曲》。黎先生通俗的名气不及中国另一位知名的男中音歌唱家刘秉义先生,但我自己和认识的许多乐友却更喜欢黎先生。他声音浑厚,选唱的歌又很有气质,一曲下来让人深感其精深的艺术修养和浓厚的学院派的诗书气。可惜这盘我自己录的磁带在七年前有所损坏,特别是我心爱的《手挽手》已完全不可听。这些年来,我也试着通过其他办法得到这些歌,在《二十世纪中华歌坛名人百集珍藏版黎信昌》的 CD中,有《曲蔓地》,《我走在雪路上》,和《西波涅》这三首歌(不敢肯定是同一录音)。但其他五首尚未找到。有一次,我看到在山东文化音像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民歌王―中国歌曲宝典》(四盘CD)中有黎先生唱的《手挽手》这首歌,赶快托国内友人买下带到海外。可恨的是,此集竟将此歌的头尾全掐去,其手段之低劣,让人实在不解。我很难相信这是黎先生知道和认可的。

在网上不时看到其他乐友的大作,比方说“降 E大调”和“老马”君。此两君不但对音乐颇有心得,文笔也相当好。从文章上看,“降 E大调”也在京听过几年的乐,而且和自己仿佛前后。我相信喜爱黎信昌先生唱的歌的人应该不少,如果乐友们有这几支歌,能和我共享吗?

十一· 后记 • 未来的记忆

我在我的纬度上/却做着候鸟的梦 (舒婷《岛的梦》)

这篇最后关于故都听乐的记忆却是一篇关于未来的而不是过去的。85年的春天,日本千叶县习志野青少年交响乐团在海淀影剧院演奏了一场充满青春活力和激情的音乐会。音乐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贝多芬伟大的第五交响曲―命运。这支以中学生为主的交响乐团,在他们的指挥的带领下,向北京的听众展现了一支以中学生为主的交响乐团都能演奏些什么。

这群中学生的演出既激动了我更刺痛了我。时清华大学有一支水平和规模都令人难以启齿的军乐队,但有些同学还为其而自豪。日本一支青少年交响乐团都能将贝多芬的交响曲拿下来,何况为军乐队所作或改编的曲子(英国著名的指挥,恃才(财,其家族的确有钱,富可敌国(乐),干脆自己掏钱为他组织一支交响乐团)傲人(物)的 Thomas Beecham曾嘲笑其对手,著名的指挥托斯卡尼尼,最适合指挥苏萨的军乐曲)?

在海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听过许多场由社区中学军乐队演出的节目(包括初中各年级的乐队和高中各年级的乐队,而且许多时候全年纪的所有同学都是乐队队员)还有各个城市青少年交响乐团/国家青少年交响乐团及大学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初高中演奏的是军乐乐曲而青少年及大学交响乐团演奏的则有像马勒的第一交响曲和布鲁赫第七交响曲这类曲子。在这种音乐会上,我会时常想起在海淀听过的那场日本习志野青少年交响乐团的音乐会,那场让我时至今日还在思索的音乐会。

故国三十年的改革和开放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有目共睹的。然而这下面相当一部分那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哲学和急功近利的动机也是人所共知的。应试教育和轻视人文的后果是处处都有的,但并不是人人都能意识到的(恰恰是因为缺乏人文修养的原因)。

值得指出的是,这里青少年或大学交响乐团的许多成员以后/现在并不是音乐学院/系的学生。音乐于他/她们是一种爱好,一种心灵和理想的寄托。我自己读博士时的一位同学以前就曾以小提琴神童的身份在好几国中巡回演出,这位可以拉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的朋友日后成为知名的数学家。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的能源专家,绅士风度的 Janos Beer 教授却是名牌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出身,今日依然能操琴。人类的发展史是一部纵横史。从纵的看,各个方面都在进步;从横的看,各个方面都在向其他方面渗透。

2011年是我求学和工作过的亲爱的母校清华大学建校一百周年。在那个时候,你的学子能给出一场交响音乐会来庆祝和纪念这一时刻吗?节目可以有黄自先生那历史性的交响曲《怀旧》以及杜鸣心先生的《小提琴协奏曲―一九八二》。

是为记。

2008-11-12

10 http://www.cctv.com/program/yyrs/20040914/100584.shtml 200811 11日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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