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又信(1949机械)
按:本文摘自傅又信的回忆文章《在滇西中国远征军中当译员的日子》。作者1943年末至1945年8月作盟军译员,亲历滇西反攻战北线部分战役,抗战胜利后复学。
听了梅贻琦先生的报告
1943年秋,我升入西南联大机械系二年级。11月10日,梅贻琦先生到迤西会馆联大工学院作报告,说为了配合中印缅战区即将开始对日军的反攻需要大批译员,政府决定征调国内几所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低年级同学志愿报名,为期两年。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梅先生平日严肃寡言,师生都敬重他,他引用这八个字,极有分量。
傅又信学长
1945年4月作者于云南保山
1939年秋,我就读于同济大学附设“同济高工”,位于昆华女中校舍,离五华山云南省政府不远。1940—1941年间,昆明常遭敌机空袭,同学们常一早就到西郊树林中去躲警报。一次警报解除,一位三年级同学身边一滩血,一颗子弹从他右肩斜穿入胸膛,牺牲了。全校师生十分悲痛,为他开了追悼会。
后来,又一次敌机空袭中,同济高工被炸毁,昆明市政府另拨一处建筑当校舍。
1941年底,陈纳德将军组建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不久,在昆明上空迎战日空军,获大胜,此后日机难以进入昆明上空了。
同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占领东南亚。1942年攻占缅甸全境,至印度边境;5月初占领滇西,一度窜到怒江东岸,中国军队炸惠通桥,肃清怒江东岸之敌。敌我在怒江两岸对峙,云南这块大后方已成前线了。
在这个背影下,梅先生的报告对我触动很大,引起我认真思考。抗战初期我在家乡参加浙江萧山政工队,从事抗日救亡工作;而抗战六年来,自己没有直接为抗日尽力,内心不安。我思考了三天,第四天我到工学院报了名,获准。机械系二年级志愿参加的有姚元、梅祖彦、翁心钧、吴国铨等同学。
亲历远征军会师
及中印公路通车典礼日记
1945年1月28日,星期日。
继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者于1932年1月28日发动的“上海事变”,至今整整13年,往事不堪回首。
今天,滇西远征军和驻印缅远征军在滇缅边境举行会师典礼;今天,中印公路在战略要地畹町举行通车典礼。
卡车、坦克、开山机在尘灰中大批开过,只听见一片引擎声和链轮声。
在木遮,二三十辆吉普停歇在公路旁的战争废墟上,中国高级将领,盟军将领,各级军官与士兵,摄影师与电影摄影师从各方到来。
相互间的问候,递纸烟,笑语声……
新闻记者忙着和各方人士谈话,采访消息;摄影师和电影拍摄者机警地抢拍镜头;照相机前人们整整衣裳,振足精神。
会场就在十几天来牺牲了不少生命,流了不少血的山头下。
至今天为止,中国远征军共伤亡79154人,其中约29000人永远长眠在异域土地上。
左方是闪耀的龙川江,江左就是中国国土。
新一军行列在左,滇西远征军的行列在右,成千人的队伍。
前排是中国军队各级指挥官和盟国军官。
司令台是临时搭成的,台上有驻印缅军队盟军总指挥索尔顿将军,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将军,还有七位中国高级将领,七位盟军将领。
场中竖立两根旗杆,军乐队奏中、美两国国歌,礼炮声中升旗。
典礼开始,最先由宋子文院长代表中国政府致词,索尔顿将军,十四航空队陈纳德将军,第十航空队台维逊将军,工兵队毕克将军,相继致词。最后由卫立煌将军致词:“今的会师,是会师东京的先声。我们要打到东京,开庆祝会。”
谁都把这次胜利归功于同盟国间的合作与互信,归功于步兵、空军、工程兵和各兵种间的共同努力、协同作战。
上空,机群布满天空,吼叫着掠过,马达声淹没了演讲人的声音。
毕克将军讲到最后,转身对索尔顿将军说:“报告索尔顿将军,我已经把路给修成了,现在我准备动身了!”
索尔顿将军对左边的陈纳德将军说:“那么我们到哪儿去?”
“到中国去。”陈纳德将军回答。
在界路上,高高地搭起一座牌坊。一个大V字,用红色彩带系在牌坊口,牌坊顶上挂着“中印公路通车典礼”,两旁是一副对联:
国际路重开,突破封锁;
同盟军并进,直捣扶桑。
一块黄底的路牌“向左去昆明566哩,向右去利多478哩”。
中印公路的打通,是无数中国军民血汗加上无比的忍耐力创造出的奇迹!
宋子文院长剪彩,大V字给抬开。
第一批车辆等着进来。
车子徐徐移动了,在欢呼声中,毕克将军乘的第一辆吉普驶过了国境线。戴着白色钢盔的宪兵,并排骑在摩托车上。
一辆接着一辆,十吨大卡车也开了过来,每辆大卡车后面曳引了一门山炮。
挥着手,祝着好,无穷的汽车行列在移动。
有些盟友握着小旗帜,上面写着:
“Let's hold our friendship forever!”(让我们永远保持友谊)